麻岩是国营驼岭林场的一个作业区,海拔600米左右,我们因为公事来了这里。麻岩的山在黄昏是暧昧的黛青色,天空的蓝转向灰白,油桐的白花在怒放,山崖上大片杜鹃粉红的身姿轻轻摇曳,山间的溪流不见只听潺潺地响,远处鸟“咕咕咕”三声重复、“叽叽叽叽”十几声连响、短促的“唧-唧唧”鸣叫,“气不死-你,气不死-你”的蝉鸣,在初夏黄昏的戏台上合奏着,再等我从原路折返时,山已经是黑黢黢的了,而月亮在山的缺口处露出半边脸,有颗亮眼的星星做她的跟班,而水泥路也变得模糊略有形状。
再来这里是整整一月后。石榴的喇叭花下结出了钟形的果,节节高在怒放,且刚刚下了一场小雨,让清新也拔高了等级。此时又到黄昏,鸟儿入巢,山林寂静,我独自走在刚刚维修好的水泥路面上。有只螃蟹,也在路上急匆匆横行着,我停下脚步,它也停下,我蹲下身子,它惊恐地立起眼并且转动着,黑芝麻大小的眼珠子,似乎发出光想努力照射我。我从它的身后触碰着想捉住带回去,它立即将屁股紧压在路面上,将两只硕大的螯钳挥舞起来,我曾吃过它的苦头,赶紧缩了手,用鞋底轻轻压住,看不到它的螯肢何在,终不敢下手去捉,这就让我产生了顽劣:我拿起两细枝条触碰它的螯,它的螯钳一把夹住,许是没有听到如期的惨叫,螯钳却迅即松开了,再次逗引,它镇定得很,螯钳一动不动,它和我比试着耐心;片刻,它忽然就窜到我的脚下,依着我的鞋,我动脚,它也横行至脚边,我的鞋上有什么让它感触到亲切的元素吗?我自问着,也许是先前鞋底和它亲密的接触,让它以为鞋下面有它的同类?或是它把我的鞋当做溪流中护身的石块?再许是它感到我没有恶意发出求救?但不管如何,这个黄昏的偶遇也是缘分,我还是帮帮忙吧,我把两节大树枝当筷子夹起它的身体,它的螯足又惊恐地乱蹬起来,居然从筷子里挣脱,哗啦,掉在地上,第二次夹它,它在地上飞快地爬,这种慌乱充满敌意,许是我的筷子弄疼了它,抑或是原始的酷爱自由,它顽强地抵挡着,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少信赖瞬间就崩溃了,我顾不上许多,瞅了空子,猛地夹住它的螯,放它到近处的水沟里。
因为施救,我心里竟产生少有的快意;可如果它刚刚就是从这水沟里挣扎出来,去赴朋友的约尤其是女朋友的约,那我岂不成了罪人?远处山峦下初亮的路灯,暮霭中隐约闪现,恍如我忐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