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族文面是海南黎族特有的文化和生活习俗,有关海南黎族文面的记载,最早见于《山海经海内南经》:“点涅其面,画体为鳞。”由此推断,至少在距今2000多年前,黎族妇女就有了文面传统。作为一名大学生志愿者,在去年八月的一次活动中,我有幸亲眼见证了黎族文面。在海南黎族山村中,我发现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脸上似青黑色炭笔画过,布满不同走向的条纹。原来老奶奶正是传说中的黎族文面妇女,也是最后一代文面妇女。通过采访了解到,奶奶的文面脸上、身上都有,文在面部的称“绣面”,文在身体处的则称为“雕身”。文面虽类似于当今流行的文身,但传统黎族文面通常只有青黑色这一种颜色,而且在挑选花纹时,黎族人大多选用斜线、曲线、圆点这类简单抽象的符号来组成各种图案。当我问及黎族文面的来源时,奶奶表示,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就连她也无从得知。但奶奶告诉我,在不同的黎族族系,其文面的图案各不相同,每个族群都会有一套独特的花纹体系。这套体系一旦认定以后,将会从古到今,代代相传,不再改变。甚至在一些黎族人眼中,只有生前进行过文面,刺上了族群独特的标志,死后才能认祖归宗。由此可以推测,文面的起源或许与区分族系,增进族群内部的认同感有着密切的关联。
据传,妇女在进行文面时,还要举行文面仪式。在《黎女歌》中,汤显祖对文面仪式有如下描述:“黎女豪家笄有岁,如期置酒亲属至。自持针笔向肌理,刺涅分明极微细。点侧虫蛾折花卉,淡粟青纹绕余地。”传统黎族人的文面流程细致而繁琐。通常会有描绘、拍刺、刮血、抹黑碳这四项主要步骤。概括而言便是,先用麻线沾取黑烟,将花纹绘制在皮肤上。再用刺刷及木槌将图案刺进皮肤,紧接着用洗净的竹片将渗出的血迹刮除,最后用清水洗净伤口,并将黑色的松烟抹于伤口上。一个月后,文面女子身上的伤口就会自然地结痂并脱落。自此,这些青黑色的花纹,就将伴随这位黎族女性一生。
对于初见者来说,文面就像一种图形密码,是颇为抽象神秘。当问及这些花纹的内在含义时,老人说:“我身上的每一处花纹,都有着一种特别的意义。”在过去,黎族女性大多在四五岁时开始第一次文面。一直到十四五岁时,全身的文面最终完成。全身每一处的花纹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的决定,其背后都有一套完整的挑选体系与象征意义。例如文面中最常使用的菱形纹,便是由青蛙后背上的青绿色纹路演化而来,寄托了黎族人民对大自然的崇拜,以及向神明祈求一生平安的美好愿景。
奶奶还向我讲述,当初她年轻时,丈夫就是惊艳于她的文面条纹,对她一见钟情。在传统黎族的审美体系中,这些遍布全身的青色条纹是一种女性美的标志。黎族女子在到了婚龄时,面上的文面越清晰,条纹越夸张,往往意味着将会得到更多、更优秀男性的爱慕。当时的黎族人之所以以文面为美,主要是文面所刺的图案大多为几何图形,并运用了条理、反复、律动、断变等形式美法则,极具氏族图腾的神圣感。其次与黎族人的民族自我认同意识密切关联。在过去,黎族文面与黎族的族系划分密切关联,不同的族系会有不同的文面,黎族人将文面视作本民族的标志,融进了民族认同感、荣誉感以及亲切感。最后还来源于祖先崇拜,每完成一例个体文身,人们都会产生一种完成祖先遗训的使命感。
在当今的海南黎族聚居地,很难再寻到文面女子踪迹。这项曾经遍布海南的传统习俗,已逐渐销声匿迹。过去黎族人长期生活在相对闭塞的海岛上,与内陆交流较少,因此以文面为美的独特审美体系得以长期保存。黎族女性从小生活在文面人群之中,将文面视作人生必修课与成年礼,但自明代以来,伴随航海技术与科技水平的发展,黎族与内陆汉族交流越发频繁,也越发受到内陆审美体系的影响。文面的美学价值逐渐消失,这也正是文面消失的一个重要原因。
文面女子用血肉代替布帛竹简,在自己的皮肤上记录了海南黎族的历史与发展。随着文明的进步与时代的发展,民族的社会风俗也在推陈出新,文面的消失也是一种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