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牌楼,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
山是巢山,一座孤山,形似一匹马。水却星罗棋布,有塘,有沟,有河,有湖。所以我一直以为,家乡是个水乡。我在水边长大,家乡的水,滋润了我,养育了我。
记忆中最早的水,叫塘。村内外,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塘。有趣的是,这些塘都是有姓的。我家门前有口朱家塘。塘沿有一排石头,石缝里,有螃蟹寄居。只要伸手进去,十有八九,都能捉到螃蟹。放锅洞烧熟后,慢慢嚼,别有味道。
村东头,是曾家塘。塘埂上,几棵杨树,歪歪斜斜。夏天,有蝉和天牛叮在树上,很易捕捉。塘后稍,有口浅井。井水冬暖夏凉,常年不干。全村人吃水,曾经都在这里。
江家大塘,在老屋基,离村子有点远。这是牌楼最大的塘,多年不曾干涸,鱼很多。有年过年,干塘,竟收获不少毛鳞和鳜鱼。大人七嘴八舌,这鱼吃鱼啊。那时我不懂,感觉这鱼和猫差不多。
还有鳖。有一回,我从塘边经过,看见有几只鳖,争先恐后跃出水面,飞出很远。所以我一直以为,鳖是会飞的。
大塘旁边,有个椭圆形小塘。这是鲍家塘。四周有芦苇,塘中有菱角。小时候,父母曾带我划着小船,在菱中穿行。船上下起伏,我记得当时很害怕。估计这是我对颠簸最初的感觉。
另有一处池塘,很隐蔽。四方方,又近乎长方形,小巧玲珑的样子。但水很深,很清澈。左右两边,分别是菖蒲和茭瓜草。上游岸边,有几块坚固的洗衣石,这里能淘米,能洗一些上档次的衣物。下游,有水渠延伸,消失在水田中。
这塘不叫塘,却也有姓的。姓慈,叫慈家贝。我想象,这里曾是一户慈姓人家的花园。而慈家贝,则是花园中的水池,慈家视其为珍藏的宝贝一般。
印象中,村前有几条沟。有大车沟,龙沟,中沟。大车沟传说闹过水獭,很少涉足,没什么可提。值得一提的是龙沟。龙沟宽约三丈,深数米。说是沟,其实与河流无异。早些年我在苏南招商,感觉很多小河也不过如此。
事实上,龙沟作为一种水利设施,是人定胜天的象征。这条沟围绕巢山而建,既挡山洪,又能蓄水,用处大。我隐约记得当年兴修的场景。仿佛是冬天,很冷。挑土的人黑压压一片。有几个母亲,背着婴儿来上工。歇工时,赶快去给小孩喂奶。
村里有个小圩,属牌楼和桃园共有,中间有水沟隔开,故名中沟。我三四岁时,对中沟就有记忆。应该是夏天,那天母亲和村里人在沟边用水车车水,好像有说有笑的,全然没顾及到我。我一个人坐在沟埂上,反正在盘一些野花野草玩耍。记得有一种叶子很像竹叶的植物,开浅蓝色的花儿,小蝴蝶的模样。我很纳闷,怎么蝴蝶不飞啊?于是掐啊,捉啊,很惊奇,很兴奋。那次印象十分深刻。
站在小圩埂上,眼前白茫茫一片。盛大的水面,浩浩淼淼,碧波荡漾。这片大水,村里人称之为河。就一个字,河,很随意,很亲切。譬如,母亲经常对父亲说:到河边去挑点水。或者,对我兄弟几人吆喝:去,到河里拉点猪菜。这是我们最爱听的,河里有的是猪菜,荇菜,鸭舌草,等等。而真正快乐的是,我们可以痛痛快快,下河去洗澡,去疯狂了。
其实,这条牌楼人代代相传的河,是一面湖。这面湖,有个大名,叫白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