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楼前的重阳木应该有年头了,约摸十来棵,我进校时它们就已伫立在那儿。粗的一人已抱不过来,弯弯曲曲的树干直冲云霄,早已越过了4层的D楼,让旁边的一排香樟自惭形秽。枝丫横生,冠盖四方,数不清的绿叶手挽手、肩并肩,交错重叠,为北边的阳台撑起了一排巨大的太阳伞,触手可及。阳光灼灼的日子,翠色入室,把整个阳台乃至教室都染得碧青。
有几年在D楼上课,课间喜欢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发发呆、愣愣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冲那一片养眼的绿色,对久居钢筋混凝土丛林中的人,难能可贵。偶尔从阳台的一端移步至另一端,阳光透过浓密的叶缝洒下点点碎金,调皮地在衣裙上跳跃,光影斑驳,自然风扑面而过,耳畔间或布谷声声,顿时心情大悦。黝黑的树干沟壑纵横,从下至上已爬满了墨绿的苔藓,松软干枯的树皮一块块翘起、剥落,白一块黑一块,像患了花斑癣,夹杂着几个被虫蛀空的树洞,默默诉说着它们的古老与沧桑。莫名就让我联想起罗中立的油画《父亲》中那个饱经风霜的老农。忽又想起,重阳节又叫老人节,难到这就是重阳木得名的由来?
根深叶茂的重阳木也是喜鹊和昆虫的乐园,灰喜鹊自在肆意地从这棵树飞向那棵树,但听鸟鸣,抬头却不见鸟影。偶尔也会有不速之客光顾教室。就在高考前,我布置考场那天,偶遇一条美丽的金背天牛,正在阳台上闲庭信步,体态矫健,霸气侧漏。难道它也是来为考生助力的?牛气冲天呀,好兆头。
春荣秋枯,师生匆匆的步履从未为他们停留。数九寒天,树叶悉数落尽,只剩下漆黑的枝丫,清矍精瘦,直刺苍穹,和灰蓝的天空构成一幅大气悲壮的写意画,看起来一片死寂,毫无生机。可越过残酷的隆冬,不知不觉中它又如约蓬勃,满目苍翠,尽显婆娑之美态。
一年又一年,重阳木见证了我最美好的花样年华。教室里的学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不变的是楼前的重阳木忠贞不渝的守望。D楼南边的西村原是工大家属区,50年代建的,年代久远,破败不堪,与大城市已格格不入。但在住房紧张的年代,能在这里分上一间半间,也令人激动得辗转反侧哦。一排排低矮的红砖房,门前屋后也有数棵高大的重阳木,风过叶动,飒飒有声。站在教室里往南边眺望,高低错落,红绿相间,倒也古朴厚重。
偶尔去同事家串门,即便是炎炎夏日,在重阳木的庇护下,室内也如开了冷气,阴凉舒爽。尽管条件简陋,没有三房两厅,没有空中花园,亦没有超大露台……但物件摆放整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潮湿的水泥地拖得油亮可鉴。约上三五个同事、朋友,去大个子卤菜坊切上几盘,用白色泡沫饭盒盛好,啤酒、烤鸭……把酒言欢、逗乐打趣,平淡的日子开出了绚烂的花。
一晃20年过去了 。
在城市化进程中,黄山路需要拓宽改造,几年前西村被夷为平地,重阳木也难逃厄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几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我时常怀念西村的重阳木,那一片红砖房,以及住在红砖房里的老同事们,是你们当年的阳光与热情,驱散了我内心的迷茫和孤独,助我一路向前。认识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