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下来的时候,常常捧一杯普洱,坐在窗前,看光阴流逝。
我常想,“光阴”这个词,如果换作“光影”,该是多么直白和贴切。你看,阳光把窗户的影子投射下来,把窗台上这盆水仙的影子投射下来,这些光的影子,一点一点地移动,移动,渐渐地淡下来,直至暮色围拢,黑暗将它们吞没。一下午的光阴,就在这场明暗转换里,悄无声息地消逝了。
而杯中的普洱,凝聚了多少场这样的光影。在这样安静的午后,在光的影子里,杯底的茶块在开水里不伏不起,不动声息,只将那板栗壳一样的深红,缓缓地、一层一层地渗出来,如同一滴饱墨在宣纸上无声地洇开,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慢慢地,满杯就是红酒一样的颜色了,浓浓的,沉甸甸的,沉静雍容。时间的醇香从袅袅升起的热气中流溢开来,若有若无的轻烟一样的热气,也是正在游走的光影,嗅一嗅,是经年的陈气。这茶,啜一口,咽下去,香和甘从心底浮上来,在唇齿间萦绕,顺滑,温暖,妥帖,像回味不尽的岁月。
邂逅普洱之后,竟不再习惯喝了多年的绿茶。绿茶展示的是青春,满杯翠色,起起伏伏,争相缭绕,却经不起几番冲泡,清清浅浅的香很快寡淡下来,余下的便是叶的腐气了。终究是阅历浅啊,属于时令的鲜物,经时便灭,隔年见弃,没有多少岁月的味道。
普洱却不同,它是可以入口的古董,是沉淀的一场一场的光影,它的味道就是时间的味道,愈陈,便愈发地醇厚香浓。水过七遍,余香仍在。只是,这种香,结藏在中药一般难描的苦里,只待有缘人来解。那有缘人,自然也要经历岁月的发酵,见过无数的光影流转,尝过人生的辛辣酸楚,方能懂得那苦后的淡定和甘饴。如凤凰涅槃。
普洱的发酵,本身就是一次涅槃。那鲜明的翠叶,一片片从枝头分离下来,杀青、揉捻、干燥,受了奔突之苦,尝了辗压之痛,再被放逐到黑暗里堆闷起来,一年,两年,三年,百年千年,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沉睡着,寂寞着,光的影子来了,又走了,来来走走,周而复始。直至它身上的青涩尽脱,彼时的锐气和光华,一层一层地收敛起来,如同一尊年代久远的瓷器,在时间的修为里,锋芒隐晦,贼光遁去,剩下的光柔和,温暖,包容万象。
这样一杯茶,多么适合中年或暮年,在这样的午后或黄昏,就着光影啜饮。懂得这杯茶时,那锋芒毕露的少时岁月注定已经远去,青丝覆了白雪,当初的明亮与热烈茶一般沉淀,脊梁还挺着,眉眼却低顺了,目光俯就下来,柔软下来。刀尖是温的,喧嚣是静的。
这便是普洱的味道吧。不是妥协,不是卑怯,是懂得和宽恕,是阅尽沧桑后的一怀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