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我都会跟人提及,我第一次落脚合肥抬眼就看到的一句广告词:幸会合肥。
我自然知道,除了商业模式的献媚之外,大概不会有人这样谦卑和逊地对一座城市示好。而我从第一次触及合肥空气里浮扬的尘土后,便知道,幸会从来不该如此潦草。日本作家有岛武郎说,每一座你未曾久居的城,都是你未知的情人。来肥一载我才发现,除了肌肤之亲,我与这里相见恨晚。所以,每一座你未曾久居的城,也许更多时候像是你的兄弟。
大抵没有人相信,一个与合肥毫无瓜葛的异乡人,背井离乡孑然一身,然后长途跋涉后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却是一无所求。如果我现在的一无所有就可以作为对此最有力的说服,自然是最好不过。当然,换作别的任一座城,我不敢断言我是否在一无所有的境况里依然如此般留下来。即便那里物质丰盈,精神饱满,我也不敢。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一个陌生人能够在一座城市留下来,就好比一个女人能够在一个男人身边留下来。至少有一点是相通相关的,那就是靠谱。
像我这样并不十分典型的北方人,选择在此囤居下来也并不奇怪。因为我打小喜欢江南,尤其喜欢“我打江南走过”之类的绵柔哀婉。如果合肥足够敏感,势必视此言为埋汰之论。我不打算去明晰合肥的江淮襟地,也不打算去探究合肥的梅雨缠绵。我只关心,我在这座南方的城池里,要以怎样的姿态,厘清我前行的步履。
按照并不奢侈的说法,我起码在从事着关于媒体的工作。实际上也不用再假以时日,已经有那么多人咄咄逼人地认定我是个文学从业者。毋庸置疑,我不够谦逊默认的底气来自于这座城市里为数戋戋的朋友的肯定。我从来都说,我幸运的事情有很多,唯一不显杜撰痕迹的就是,我在这里,倚马的功夫就结识了诸多并不显赫却足够仁慈的同行。我始终相信,是他们不着痕迹的有力品格让我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可爱。
我那些在写字上声名鹊起的朋友们一开始就像鸭子一样忽闪忽闪地趋到北京去,然后把身体囤积在谷歌卫星都搜不到的地下室里,没日没夜地编剧本写小说。一年坐地铁的里程都能报废好几辆桑塔纳。然后还乐此不疲地郑重警告我:写东西你不来北京,就好像搞引力不坐苹果树下一样——没戏。我说都坐苹果树下了,掉一个苹果还不都抢着吃啊?
说回来,合肥不见得给我多少物质的留恋,但是我中意这里并不喧嚣的环境,还有那么多凌晨任何时候都能叫出来喝酒的朋友。我不渴望面朝大海,但是春暖,花至少不会不开。
有一天我从北方探亲归来。接到朋友北京打来的电话:闻君至京?我没来得及回答,转头的功夫,就看见车窗外的灯箱广告:这里是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