苎麻是天赐的纤维植物,在国际上,它被誉为“中国草”,然而在乡间,它们喜欢厕身于疏林外或野草丛中,靠根或种子,自行繁殖。据此,古人称赞其为“不招蜂蝶不争花,黄土丘山四处家。青白连枝接天地,春秋千载话桑麻”。
如果有人欲将野生的苎麻,引而为种植,只要连根挖上几棵壮一点的野苎麻,找一块土质疏松的向阳空地,分根而植,它们不仅迅速成活,还会拓展一块地盘。家有一丛或一畦苎麻,其产麻的旺盛期,维持二三十年是没有问题的。苎麻的管理,倒也粗放,倘若土质好、底肥足,三四年间,可以不闻不问,再往后,年年上些农家肥,即可保永续。
故乡汤庄是个只有六七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前屋后,却生长着多丛苎麻,平均每户一丛。苎麻春上发芽、起苗,很快就长到一人多高,5~8月初花,后来就边开花边结果,直到深秋。果子很小,集而为球,再一嘟噜一嘟噜披挂着,给人硕果累累的感觉。如果家里需要用麻,比如搓绳或编麻草鞋什么的,可以分批砍麻。因收割的时间不同,乡人分别称为:头麻、二麻。收割时,从根部下刀,留根取茎,砍下苎麻,摘除细枝与叶片,扎成捆,放入水塘里沤制,沤熟了起麻,剥麻,漂洗,再日晒夜露,便是成品麻了,自用或者出售,各随其便。自用之麻,先经纺绩,我外婆心灵手巧,一天轻松纺出三四两,而同村的梁四奶奶,只能纺二两半,还累得腰酸背痛。
纤枝细杆不成材,本草青青独占魁。皮里筋丝千劫韧,根深可济百年开。苎麻为荨麻科苎麻属多年生落叶亚灌木或灌木。茎直立,有分枝,具毛。单叶互生,边缘具粗锯齿,正面粗糙,绿色,背面叶脉清晰,密被白色细毛;圆锥花序,腋生,雌雄同株。雄花黄白色,雌花序簇生成球形,淡绿色,花被管状;瘦果,椭圆形,外被宿存花被,集合成小球状,小球累而成串。苎麻的种植、利用历史悠久,某种程度上讲,它可称得上是中国文化的见证。唐诗中的“把酒话桑麻”、宋诗中的“昼出耘田夜绩麻”都没有挑明是什么“麻”, 也许是苎麻,也许是火麻,也许是苘麻,然而《诗经·陈风·东门之池》中的“东门之池,可以沤纻。”,写得明白无误,纻即苎麻。《曹风·蜉蝣》中的“麻衣如雪。”孔颖达解释:“麻衣者,白布衣,言甚鲜絜也。”若以颜色推测,其原料或是苎麻。我去年夏天去过淮阳(即古陈国),在其东门内外,居然与几丛无人问津的苎麻不期而遇,询问当地老者,现在还有用吗?回说:保护水源环境,不让沤麻了。
陈国与合肥同处北纬31度,可以推测,自春秋始,苎麻已经成为我们先祖的重要衣着原料。唐代杜荀鹤写《蚕妇》:“年年道我蚕辛苦,底事浑身着苎麻!”说的是年年辛苦养蚕,自己却只能着苎麻。作为劳动者,身着苎麻织物,在那个时代,大约是很普遍的事吧。
古书上说苎麻“科(棵)生数十茎,宿根在地中,至春自生,不岁种也。”不岁种,就是无须年年种。非但如此,一年之中,还会有两至三次收割,作为农作物,其省时省力,可见一斑。苎麻的纤维品质好,织出来的布“瘦韧洁白”,可上色,也可素面朝天。用苎麻织出来的布,因吸热与散湿性能良好,通常称为“夏布”。夏布者,夏服用布也。夏布也用于制作蚊帐,在上世纪之初,家有一顶夏布帐,差不多就算小康之家的标志了吧。
苎麻的叶片,正青背白,与同样野生的苘麻,很容易辨别开来。大蜀山上,苎麻、苘麻多分布于山道的两侧,我带外孙、孙子登山,教他俩:把叶片翻转,密被白色细毛者,必苎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