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直不愿离开，天气热得让人怀疑为室外活计起了个早，道路的梧桐树下刚洒的水，电瓶车上裸露着手臂，久违的凉气贴到了肉，长长地舒一口气，抵抗灼晒的皮肤放松开来。安排好街区里的事，换车往明光石坝镇去，九点，试着关了空调打开车窗，放慢车速，凉风习习。秋来了。   明天是白露，却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秋天的气息。到了一处田野的丁字路口，安全地停好车，走上了乡间的野埂。

秋早！大豆的叶子是墨绿的；秋早，山芋的蔓头是紫红的；秋早，芝麻株头的花雪白雪白，白的带着肉色的粉嫩，这个时候株头的花已经结不了芝麻粒，少年时，总是揪下几朵，筒型花管与蒂连接处放到舌尖，甜馨馨，舔到感觉不到甜为止。好久没有闻到这田野的草叶味泥土味，只是轻轻地吸上一口，满是窟窿干瘪的这个人，一下子清醒充盈润泽开来。人是个镂空的架子，需要自然生发的物质填充。

田埂是墨绿的粗线，高出了一块块稻甸子，也有蒿草被砍得利利索索的，一把把的晒成了泥土的颜色，让水稻整整齐齐的甸子露了出来，鹅黄的稻穗探出了头。乡道的不远处是村庄，一两户红砖清水墙，很像过去父亲为我搭建结婚的那个家，良田房屋连同我的婚姻一并被推翻的那个村庄。   眼前的村庄， 过去的鸡鸣狗吠没有了，池塘里漂浮的白鹅没有了，田埂上看不见一头牛找草，也没有戴草帽的老头扛锹烤田放水，村庄静悄悄的，没有了炊烟，也就没有村外田头冲着村子里的呼喊；“小兆子啊，去墙上扣两块牛屎粑粑煮稀饭……”秋获和村庄毫无瓜葛一般，各自孤立。

自然还是那个自然，阳气下沉节气是秋，不依人设。村庄还是那个村庄，人欲变异只为即得，物我两忘。我的世界里，米不再是出自自家田里的收获，鸡鸭鹅不再是关在自家栅栏里的精贵，门前的池塘再也不能淘米时揪着虾须，再也找不到齐白石画的那种早虾，长长的虾钳杆上结了青苔的那种。有多少物件都随着那两处红砖瓦屋，种在我回忆的良田中央，断断续续。

利索的农田里没有了蠓虫飞蛾，旷野便也少见了蜻蜓，少见了青蛙蟾蜍。农民存粮食堆谷仓的少了，老鼠打不穿钢筋混凝土也少了，房梁上再也看不见青蛇，也就没有了黄大仙的追逐。干干净净的人居没有了臭虫、虱子、跳蚤，也就少了蜘蛛和四脚蛇。做饭用了燃气灶，灶台下便没有了土鳖虫、土狗子。麻雀呢？村庄上连高大点结籽的树都没有，打谷场没有了，草堆也就没有了，窝和冬粮在哪里?秋还早呢！大自然就静了下来。  农耕种田的我，也就是个咀嚼自然的动物吧，但是讲自己活得像条狗吧，都是想多了，哪一种动物为了一日三餐要工作十个小时的呢?

秋早， 田埂上走了一大截，也没有碰到蚂蚱的慌张，那最后几天的蹦跶呢？这大自然秋的馈赠啊，现在属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