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路与公路之间,有一块呈长方形的荒地,高低不平,宽窄不匀,城里人没发现,乡下人瞧不上,种庄稼不行,盖房子更不行。我们三两好友在“师长”夫妇的邀约下,扛上铁锹去开荒。
“师长”动了第一锹,惊得一群秧鸡扑棱棱飞奔向附近的菖蒲丛里。熟悉的黄昏渐渐远去,大片的野草带着骨折的疼痛在夕阳下倒下了,我们撸起袖子加紧干,拉拉藤蔓刺破了手臂,坚硬的土石弄得我们灰头土脸,但脚下的土地却抬高了一截。我们用挥洒的热汗,点燃一堆堆枯草,火苗兴奋地呼呼舞蹈,绸缎似地抖动着火红的腰身,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喷涌的热浪如我们此刻的心情。
土,很松软,铁锹扎下去,顿时冒出一股灰烟。我们把地垄切得规整,拍得松散,撒上草木灰和饼肥,浇了水,滋滋吸饱水的垄子颜色变得更深了,为种子们的发芽拔苗做好了足够潮湿的准备。菠菜,芫荽,白菜,小葱,大蒜,胡萝卜,白萝卜,黄芯乌……纷纷安了家。每隔几日,我就来看看这些安放的“静物”,看看它们是如何在泥土里悄然隆起、在阳光雨露里撑破自己涅槃变身的,看看它们是怎样沿着青青的脉络缓缓向上奔跑的。
菜蔬是有“心”的——生长之心,蓬勃之心,向上之心。这块临溪而开的菜园不缺水,不久,这片荒草地就变得多彩、多元起来,草们也因祸得福焕然一新,嫩嫩的头角崭露在菜地的边边角角。经过我们不断的打理,最先发芽的是小白菜,几天功夫就密密匝匝,挨挨挤挤,小汤匙般的菜叶儿碧绿耀眼,抢走了深秋菜园里的第一缕亮色。
菜蔬,深含泥土气息,没有百花矫情的虚饰,恰似丹青高手,涂抹出一片片绿意。胡萝卜顶着长长的绿缨子坐观云天,释放快乐,迎风晃动,与周边的光影融成了一体,根茎果实完美地藏进土里,规避那些总有办法偷吃的野兔。青蒜把养分藏在拇指一样的根茎里,一个劲向下生根,向上长叶,长长的叶子如女孩儿的辫子,微微收卷着,承接冬阳赋予的生长力量。白萝卜更是有颗玻璃心,它们深陷在自己跋涉的脚印里,寒风乍起时,萝卜叶子抖落满身霜花,为根茎贮藏甜蜜。萝卜洁白,圆润,脆嫩,多汁,不论生吃还是熟食,满大街都是“萝卜进城药店关门”的祈祷。温一壶小酒,来一份青蒜萝卜烧肉,端端正正摆上一盘,舌尖上的意蕴和生活的原汁原味就绵绵散发开来。
黄芯乌喜欢寒冷,肉肉癞癞的叶片,蜷缩着日月的精华,极富弹性。口感绵软的它们,是喜鹊过冬食物的首选,我常遇到喜鹊在阳光下翘起尾巴叽叽喳喳跳跃啄食,我常自言自语:“吃就吃吧,难得你喜欢。”吃饱了的鸟儿们把阳光衔在嘴上,当作梳子,梳理发亮的羽毛,雪地里留下它们一行行美丽的脚印。落叶之船随着小溪旋转向南,在这片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这片小菜园,带给我的是劳动的快乐和收获的成就感。菜友打趣:“你的菜园,先是一墒菜里有几根草,后来是一墒草里有几根菜。”
我们几家种的环保菜,还是小区里老年人的一份份小喜欢:门把手上经常挂着一束青菜,几根香葱,三五根萝卜……一片雪花,收割了一季的丰收。雪被很厚,这些菜蔬啊,静静地躺在大地的怀抱,或许,它们正遇一场梦,与春花为伴,与燕子寒暄,总之,将会吹来的春风,会给出可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