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地头,沟岸溪畔,初春的纤纤素手就这样轻轻一挥,荠菜便最早感知春来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舒展出嫩绿的枝叶,迎接春天的到来。臂挎竹篮,单眼皮和双眼皮的小女孩们飞也似地冲出家门,被刚破土而出的调皮小草轻轻一绊,便失足跌进春的怀抱。远远的,她们发现枯黄的巴根草丛中一棵棵嫩绿的荠菜很是打眼,就连混进麦地里的同类也在不停地眨着绿眼皮。欢叫的小铲锹在田间地头尽情地跳舞,一朵朵春天踩着优美的节拍纷纷跳进竹篮。
穿着绿格子衣裳的小女孩们,秀气地跳跃在乡间的田埂上,一双双毛眼眼在麦浪的波动中又惊又喜。几块淘气的土坷垃却在暗地里冷不防硌痛了她们的小脚丫。突起的尖叫从田埂的这头传到那头,惹得小草们笑开了花,就连篮中的荠菜也一个个伸长脖子,舒展着身子,吵吵嚷嚷着,甚至有几棵还借助篮子的晃动溜到了地上。小女孩没有在意这几个开溜的小逃兵,她在田埂上蹦蹦跳跳地走着,引得一篮子的荠菜笑得前仰后合。
柳枝羞涩地站在如镜的水边,露一口嫩黄的芽,心怀嫉妒的桃枝却闪在一旁鼓起粉嘟嘟的小嘴。怕冷的桃叶缩着脖子,不愿打开初春的窗户。地上的草枯黄着脸,一冬未合的眼里埋着厚重的睡意,初春的风轻柔地帮她脱下干枯的外衣。一份来自根部的翠意正缘着枯茎向上攀缘。芦苇黄着一张失血的脸,赤脚站在冰凉的水边,打量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春事;几只野鸭在水面上欢快地游动,一眨眼工夫,有一只已钻进透风的苇丛中,摇晃的苇秆泄露了它藏身的秘密。一只暗涵躲在池塘的下方,张开一张硕大的嘴,日夜不停地侵吞着清澈的塘水;在堤坝的另一面,水流松开暗涵的捆绑,自由地流向远方。延伸到水中的青石板上,浣衣的少妇,穿着桃红的春衫,在她弯腰浣衣之时,后腰露出了一圈春色,整个村庄,就在乍露的春光里热闹起来。
调皮的春天周身穿着碧绿的衣裳,顺着草根儿从地下钻出来,然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爬上柳树的枝头,亲手推开一扇扇明媚的窗户。霏霏细雨,给田野着上一层嫩绿,潺潺河水里那游动的鱼儿趁机衔走了欢笑的身影。枯黄了一冬的目光开始嗔怪慵懒的双脚,葱郁的鸟鸣悄悄地给腿肚壮了胆,浮躁的心走出斗室,去乡间的田畴边,去山坡下的小溪畔,随便打几个滚,就染了满身满心的翠绿。蹦跳在田埂上的双脚,沾了星星点点的露水,就连那惊喜的目光,也折射出露珠的晶莹。淙淙的流水声和着林间鸟鸣铺成一张柔软的床,头枕暖风,将装着太多尘念的身躯放倒在草甸上,让疲惫坍塌,让烦恼泼洒,然后美美地做上一梦。波浪般汹涌的春色一齐扑到单调了一冬的双眸跟前,诉说着温暖的故事。迈出的双脚不经意被一丛绿草绊倒,身心也被恣意的春色浸染。那些成长于心田的情思,于淡淡的花香中,浮出解冻的水面,遐想着一份忧伤的甜蜜。一个人踏青,没有话语分心,脚下的青草无意一绊,也会跌落几串笑声。
驮着木犁,牛在水田里埋头赶路,搅浑的水中泥条露出光滑的身子,怯怯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空中甩得脆响的麻鞭索,惊飞了一群苍蝇,也在牛背上烙下了一道肉红的印记,刺骨的疼痛袭来,一瞬间惊动了牛蹄,负重的身躯忽地向前冲了出去。蹄陷在泥沼里,颈上架着木枷,背后拖着斜插进泥土中的犁铧,黑牛的头埋得很低,艰难地向前挪着步,汗水滴落到水田里,浑浊得难以分辨。犁铧插进泥土越深,牛的背便弓得越变形,一声声吆喝急,一鞭鞭抽得猛,牛挣脱不了这样的苦命,只好拼尽全身的气力拉犁前行。歇息的时候,饥渴的牛把头插进浑浊的泥水里饮个饱,可围上来的苍蝇任尾巴不停地摇也驱赶不了,于是,牛索性躺到泥水里打上几个滚,愣是让苍蝇们无处下牙。好不容易盼来了夜晚,牛站在场地下沿,吃着干枯的稻草,然后卧在那里反刍白日劳作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