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带汤
杨梅映红过的夏天
书名:书本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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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带汤

■ 安徽合肥 吴中伟
 

记忆中,儿时夏天,吃得最多的便是海带汤。酷暑天气,农人饭桌上的标配:白糖腌菜瓜、红烧茄子、黄瓜丝、海带汤。三两个菜,配个汤,简单,图个省事,下午还要干农活呢!家里人多,或者条件稍好一点的,就加个蚕豆酱烧豇豆,当然也不是餐餐都有,豇豆主要还是挑嫩的腌,就着咸菜喝稀饭。商店里,成堆的海带随意地摆放在屋子一角,也不起眼,破抹布一般。粗粝的盐巴粒粒可数,就像是结上了一层霜。海带虽是消暑佳品,吃起来香,可是难洗,母亲通常用淘米水浸泡着,一是为节约用水,二是这样洗得干净。水,让万物恢复它本来的面目,直至原形毕露。上面褐色的斑点、杂质,还要用手搓,用毛刷一点点地刷。力道大一点,就容易刷破。洗刷干净的海带,看起来,绿莹莹、清亮亮的。

乡下人,不年不节,很少能吃上肉。一般请隔壁的二大爷犁田,母亲才去村东头的小卖铺称上一斤来肉。犁田是力气活,没点油水,就使不上劲。再说,乡里乡亲的帮忙,也不要钱,可别亏待了人家。母亲还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包“渡江”烟,算是感谢。有肉的日子,母亲便亲自下厨,不知是怕我“暴殄天物”,糟蹋了食材,还是要款待人家,以示尊重。母亲将肉切成细条状,用刀背轻轻地剁,再裹上一层芡粉,揉捏均匀。大老远就能闻到肉香,锅里漂着馋人的油星子,让人直咽口水,连海带都比平时润滑、爽口。

在农村,像我这般半大的孩子,下田干活是常有的事。劳动可以说是乡村少年成长的必修课。那时,父亲在铁路上班,家里三亩多的水田,就全靠母亲一人打理。前年双抢割稻,不小心割伤了小拇指,血流如注。母亲急慌慌地带我回家,用浸着香油的棉絮,一层层为我包扎。自那以后,她就很少带我下田干农活了。家里,洗衣、煮饭、炒个素菜、做个海带汤等活儿,便都交给我了。

先将海带沥干水,搁砧板上,切成条块状。通常在鸡窝里,拿出三二枚鸡蛋,磕在蓝边碗沿,用筷子顺势搅拌均匀。等锅里的海带翻滚了,下盐,添少许酱油、味精,再倒入鸡蛋液。成型后,用锅铲慢慢搅和,撒一把小葱花,就可以出锅了。不凑巧的时候,连鸡蛋都没有,只是清淡的海带汤,薄薄的,盛在碗里,能晃出人影来。清汤海带,要是吃多了,肚子里就会“曹”得很。过去年月,荤油少,多是菜籽油,有些寡淡,让人提不起精神,使不上力气。

屋外,日头毒辣辣的,路面都晒得发烫。母亲才从田畈回来,搬个小板凳,倚着门边,用井水打湿的潮毛巾披在肩上。她也不拿筷子,端起碗,几大口,就吞下半碗海带汤。早晨的几碗稀饭不管饿,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母亲涨红了脸,嘴唇却有些发乌,双脚到脚踝,直到小腿膝盖处都沾满了淤泥,还染了层黄渍渍的水锈。母亲说她心里难受,有点反胃,吃不下去饭!剩下的半碗海带汤也没有吃完,母亲低垂着头,将碗放在地上。

“早插黄秧早生根”,母亲说,“今年立秋早,怕是误了季节。”中午时间,还没打个盹,她就一骨碌爬起来,拖着轻飘飘的身体,又走向了秧田。后来,还是王婶发现了母亲瘫坐在田埂上,脸色煞白,海带吐了一地,母亲干呕着,最后,只能吐胃里的酸水。母亲苦涩地笑着,有些歉意,说她糟蹋粮食了!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那天,许是中暑了。可别小看这其貌不扬的海带,还带着点潮湿的腥味。在那个年代,以极其亲民的价格,走进了千家万户,调剂着他们的一日三餐。现如今,一到盛夏,母亲还是喜欢做海带汤,说是能清热、解毒、消肿。从她小声的嘀咕里,我知道,她是在感念贫瘠年代里烟火和食物的味道,在回味逝去的老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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