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年届杖朝,眼睛花了,腰也有些弯了,脸上突然长出不少色斑,但他对我们儿女的爱,一如既往,而且更深了。爸爸常说,只有通过读书来掌握知识和技术,我们才能自强自立。我和弟弟上幼儿园时,爸爸给我们讲睡前故事。他总是坐到床上,温厚的背紧贴着墙,曲着双腿将书摊在腿上。我们姐弟俩围在他的身边,他一边用手指着书上的字,一边用他那地道的方言给我们读书。我记得《王老师谈作文》《十万个为什么》等书就是这样读完的。其实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明白作文为何物,爸爸一个劲地讲作文的要素啊、作文如何开头啊、作文的结构啊。弟弟早就坐不住了,躺在床上玩自己的玩具;我倚着爸爸,听爸爸讲读的声音,享受的是一种天伦之乐的幸福。爸爸什么都知道,那时我们对他非常崇拜。
上小学能识字了,爸爸经常带我们去逛书店。每次他都给我们买许多书,有历史书、成语故事,还有童话和小画书。弟弟喜欢那些有插图的画书和故事书,我喜欢看文字书。爸爸给我买的《安徒生童话选》《格林童话》《法国童话选》,让我爱不释手,不仅课外看,还忍不住在上课时偷看。小学三年级那年,数学老师正在上课,坐在墙角的我把数学书竖立在课桌上,偷偷拿出《法国童话选》津津有味地看着。老师讲完课布置课后习题,走到我面前时,我慌了手脚,本能地站起来。这种“做贼心虚”的反常举动把我出卖了,结果可想而知……童话不仅在我幼小的心灵播下善良唯美的种子,伴我一起成长,而且让我从小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受用一辈子。
也许我是爸爸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孩,爸爸给我的爱更多些。爸爸有一辆“二八”式自行车,经常用来接送我上学和放学。我坐在前面的车杠上,仿佛坐在爸爸的怀里。下车时,两只小腿麻麻的、酸酸的,但心里甜滋滋的,有爸爸的爱,我特别满足。很快来到了学生最重要的时刻——高考,不仅检验学习成果,更是人生的转折点。爸爸非常重视,一定要骑车接送我去考场。那年7月初,正是江淮大地梅雨季节过后的盛夏,白天温度高达四十摄氏度,刺眼的阳光把大地照得白晃晃的。在考场外树荫下候考的爸爸,突然头痛欲裂,恶心反胃,非常痛苦。当看到我从考场出来时,爸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坐到车后的座位上。经过一段上坡路时,我发现爸爸有些吃力,就执意从后座上跳了下来;但爸爸一定要我重新坐上,说中午太热,地上都有火,不让我走路。看我坐上车,爸爸猛地加力,沿着对角线骑行,一会儿从东到西,一会儿又从西向东,这样比直接往坡上冲省力。看着爸爸猛力蹬车扭曲的背影,我的双眼模糊了……那天回家后,爸爸中暑,卧床不起,大病一场。每逢高考时,我就会忆起此事,这让作为女儿的我愧疚一辈子!
我成家生孩后,爸爸把对我的爱转移到了我儿子身上,给他外孙讲作文怎么开头、讲十万个为什么的故事,还讲我小时候的故事。爸爸退休后最开心的事,就是用他那辆老式陈旧的“二八”式自行车,接送他的外孙上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