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俗语说:“香椿芽、头刀韭、顶花的黄瓜、谢花的藕”,囊括了民间四道时鲜蔬菜,一般人难得一尝。
四鲜虽难得一尝,却都是民间风物,并非像山珍野味那样难以企及。但想吃上一口,除了要有等待节气转变的耐心,还要你是一个勤快人。比如想吃头刀韭,最起码你要开辟一处自家的小菜园,在之前就种好一畦或几畦韭菜,并且要不断打理,付出一些心力和汗水。当韭菜成活了,长旺了,就能等着采割来年的头刀韭了。可见,头刀韭是人们舌尖上的惊艳。
经冬的韭菜,粗实的根茎藏在泥土里,看上去一片萧索。当东风吹来,伴着一场绵柔的夜雨,韭菜就争先恐后地萌发了。刚钻出老根的韭芽是鹅黄鲜嫩的,接着一寸寸长高,吐出肥厚、翠绿的叶片,顶着露水,水灵灵的,像袅袅婷婷的小姑娘,叶下的老根也变得紫红起来。这时的韭菜,根茎粗壮,韭香浓厚,辣味较重,味道十分鲜美,头一茬采割上桌,就是老饕们的最爱。
古人最懂得欣赏头刀韭。据《本草纲目》记载,“正月葱,二月韭。”就是说农历二月的韭菜最适合食用,可增长体力并促进血液循环,有利于人体健康。六朝的文惠太子曾问周颙,蔬食何味最胜?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这里的早韭,当然包括头刀韭,古人把它列为五菜之首、时蔬上品,并非空穴来风。
头刀韭最惹人诗兴。杜甫在《赠卫八处士》中写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杜甫在贬官的路上,路过奉先偶遇少年时的知交,就一起叙旧并感慨世事无常。期间,孩子们张罗酒水,老友则冒着夜雨剪来春韭,做菜款待杜甫,让他十分感激。杜甫被贬时还是冬天,走往华州的路上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这里的春韭应该是头刀韭,所以被老友剪下款待贵客。不过,我更愿意是春天的夜雨萌发了杜甫朋友家的鲜嫩韭芽,就像二月的春风裁出了垂柳的细叶那样,才诗意满满。
头刀韭的吃法很多。比如韭菜炒鸡蛋、韭菜炒千张、韭菜煮河虾,可以下饭下酒;韭菜鸡蛋包饺子,可以让一家人围坐一桌,一起包一起吃,享受难得的团圆时光;也可以做韭菜盒子,掺点粉丝蛋汁,炕得外焦里嫩,满屋的韭菜香气弥漫着,久久不散。我更爱吃母亲用头刀韭给我摊的煎饼。做法简单,把门前割来的韭菜洗净切碎,放进稀稀的面糊中,放点细盐拌匀,舀出一勺,淋在平底油锅上飞快地摊匀,两面翻着煎熟就好。刚出锅的煎饼又热又嫩,两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翠绿,散发春韭的阵阵清香,让我回味不已。
头刀韭是乡下人家的口福,在城镇市场上是买不到的。市场上的韭菜,根粗叶肥,一看就是化肥催生的,闻不见一丝头刀韭的自然清香。除了年幼时吃过母亲栽培的头刀韭外,我竟没在宴席上吃过一次,也渐渐失去尝鲜的热情。那种舌尖上的韭香,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蜕变成一代人的生命沧桑。有时候时代的变迁,不仅表现在一些令人震撼的历史事件上,也体现在一个普通人的心境变化和一道家常菜的味觉更迭上,令人回味也让人唏嘘。
春韭年年香,试剪头刀韭。当村民吃过头刀韭,穿花衣的小燕子,也该飞回故乡的屋檐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