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闲来无事,我便翻开了梁实秋先生的《薄饼》。“吃的方法太简单了,把饼平放在大盘子上,单张或双张均可,抹酱少许,葱数根,从盘中每样捡取一小箸,再加炒菜,最后放粉丝。卷起来就可以吃了……”读时只觉得喉头发紧,食指大动。寥寥数语,竟唤醒了我春日的味觉记忆。
记得幼年时,每逢春天不冷不热的时候,院子里的几家邻居,总要合伙烙饼烧菜卷饼吃。妈妈和王阿姨手脚麻利,通常是负责擀饼和烙饼的。在院子里用泥块砖头砌成的灶台,支上那形状像乌龟壳般的大铁鏊子,再拿上一个有些像宝剑形状的长翻饼坯儿,将小树枝和小碎末放进铁鏊下。燃起熊熊的火苗,妈妈和王阿姨都扎上白底蓝花的紧身围裙,挽起袖子很麻利地就干起来了。我那时上小学,放学后写完作业总是要痴痴地站在那里看她们烙饼。王阿姨三下五除二地用擀面杖擀那么几下,薄薄圆圆的饼就擀成了,她用手捏着边一抛,那饼就好像是训练有素的跳伞运动员,一眨眼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鏊子的正中央。软绵绵的饼沾上那几乎被柴火烧的发红的鏊子,打个激灵就支棱起来了。这时候妈妈也轻巧迅速地用翻饼坯儿翘起饼那么一抛一转一翻,一张绽放着无数个金色小饼花儿的饼就熟了。大家共同完成一项任务,那动作协调有序,如同优美的舞蹈。尤其是那一举手一投足,十足的舞蹈范儿。不大一会儿,那装饼的竹筐就让黄澄澄的香气扑鼻的薄饼填满了。
另外两家邻居是负责准备卷饼的菜,一般是酸辣土豆丝、海带豆腐丝、蒜苔炒鸡蛋什么的。有时加点野菜,新绿新绿的,用盘子端出来绿的黄的白的红的很是好看,把这些菜分别加一点卷进又软又筋道的饼里,青菜的清香,加上烙饼的麦香油香。不用放桌子,筷子也不用,卷成一个筒在手里拿着,咬上一口,好吃极了。院子里的两个单身叔叔这个时候也会过来凑热闹,站在一旁跟妈妈和王阿姨打趣:“两个美女嫂子,今天脸蛋儿上的红胭脂怎么变成黑的了?”一贯嘴不饶人的王阿姨就会瞪起那很好看的杏眼,笑骂道:“滚开去,再贫嘴可就不给吃了啊!”大家和和气气的,一起吃起来,香气盈满了温馨的小院。
在今天,虽说春卷早已不拘四时,但名字里的“春”字,仍旧听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卷食一口春天,把希望留在心底,这或许就是先辈们借由春卷讲给我们的念想。一张春饼,裹进的是从往年到开年的鲜美,是不同风味的交流与汇聚,也铭刻了早年邻里之间的友爱相处的味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