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节，我搭乘早班车回故乡，下车时遇见从县城赶回来的二哥二嫂。路上我和二哥商量着利用中秋节假期，弟兄仨在一起好好商量如何照料大腿骨折后刚出院的老母亲。我提醒老二，无论老小和小嫂用什么样的态度对我们，都要忍着，绝不能在老家再闹矛盾。三周前，八十六岁的母亲跌倒骨折，在医院做了手术，农历八月十四拆线。本想多住几天，但母亲思乡心切，就当天出院。

母亲一直住在老小家，小嫂因为身体不适，想让母亲在医院多呆几天。但母亲不同意，出院那天，我和老二因为公务急事走不开，就由二嫂、老小和我爱人办理。老小惧内，便以抓阄方式确定弟兄仨赡养的次序，一家一个月。结果老小抓了头阄，只好将母亲接了回去。小嫂很不高兴，说如果你们现在接老人回来，自己就回到北方定居的女儿家。此前老小和小嫂在女儿经营的超市打杂，今年春节大家商量后，让老小和小嫂回来照料行动不便的老母亲，我和老二在经济上给予补偿。

其实在母亲手术住院期间，老小和小嫂就已经流露出要将母亲送到兄弟姐妹家轮流住的想法。他们的想法我能理解。但母亲在乡下老小家住惯了——老小拆了母亲的旧屋并在原屋基上盖了几间楼房，其中留一间给母亲。而让母亲住养老院，肯定会不适应，况且我们咨询过，像这样生活不能自理又需要特殊护理的高龄老人，如果没有家人陪护，养老院也不愿接收。

那年的中秋节，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熟悉的大门，没见着小嫂，仅老小在院中忙碌。母亲躺在床上，安静地熟睡。二嫂得知小嫂去屋后邻居家回避，便主动上门打招呼。碍于情面，小嫂还是回来了，我们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小嫂絮絮叨叨地叙述自己身体毛病多，叙述服侍老人的不易，我们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表示理解，并安慰她说：辛苦你了。时近中午，弟兄仨就如何赡养母亲还没有谁主动开口，我想，就留在酒桌上慢慢谈吧。

有二嫂当大厨，十几个菜很快端上桌。先喂母亲吃了午饭，又煨好桂花米酒，我拿出白酒，将弟兄仨的酒杯斟满。我和老二先敬了老小和小嫂（小嫂以果汁代酒），感谢他们为照料母亲所做的付出。老小嘿嘿一笑，一口干了。我和老二接着斟满杯单独敬小嫂，妻和二嫂、小妹也分别用桂花酒敬了小嫂和老小。酒至微酣，二嫂借机问我，春晚一首歌唱红了六尺巷，你在桐城工作，是不是真的？我明白二嫂的用意，讲起了六尺巷的故事，还说现在六尺巷游人骤增，都是慕名宰相的“礼让”而来，最后我邀请老小、小嫂和大家有机会来桐城做客，我带你们游六尺巷。渐渐地，酒桌上气氛活跃起来，老小和小嫂又恢复以前的豪爽好客，一个劲地劝我们多吃点。我们也不客气，大快朵颐，一家人又像一家人的样子，你敬我，我敬你。不用华丽的言语，万语千言尽在杯中。

弟兄仨相互碰杯了十来个回合，便恰到好处地收场——这是我们弟兄在一起喝酒的特点，话语不多，一切尽在酒里。白酒下肚，五脏六腑都觉得通透舒畅，定睛一看，我带来的白酒包装盒上，还印有“礼让三尺，敬酒三杯”字样，心里更加亮堂了。

饭后我们和往年一样，分吃了一块月饼，象征全家团圆，幸福美满。离开老家和母亲打招呼时，忽然想起来，酒桌上把赡养老人的事给忘了。我朝老小笑笑，老小和小嫂也朝我们笑笑，从他们的笑意中，我已经找到了赡养老人的最佳答案。

国庆长假，我们再次回乡。见母亲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在藤椅上坐两三个小时了，我们都很高兴。午饭时，我们将母亲安坐在圆桌主座，其他兄弟姐妹侄儿侄女围坐成圆形，一家人频频举杯，向母亲敬酒，祝母亲早日康复，晚年幸福。母亲端起盛有排骨汤的碗，以汤代酒，笑得合不拢嘴。

从中秋到国庆，我们从分歧到团圆，期间的酸甜苦辣都溶入杯中酒，酒入喉咙，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