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冬天,还是喜欢夏天?小时候,我们小孩子总是喜欢这样问。
一场雷雨过后,当我们一帮小孩子提着篮子,蹚过一条沟水,在城郊接合部寻得一块绿油油的草地,捡地皮的时候,住在我家隔壁的小四子冷不丁地歪着扎着羊角辫的脑袋问我,你喜欢冬天还是喜欢夏天?望着地上又肥又厚的地皮,想着很快就要到嘴的美味,我脱口说道,“当然是喜欢夏天呀。”那时候我们在厂子弟小学上二年级,满脑子想的是吃和玩。“我也喜欢夏天!”小四子欢叫着,一致的看法让我俩更亲近了。“今晚厂后面大楼放电影,我俩一起去看。”她热烈地说着。“好啊!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我大姐告诉我的。”她捂着小嘴巴神秘地一笑。
傍晚,我和小四子早早来到厂后面大楼,发现那里已摆满凳子。咦,电影放映机旁边站着体育课夏老师呢,今晚,是他放电影?我有点不自在,我的体育课最差。唉,为什么不是语文老师呢?我喜欢语文老师,他常常讲故事给我们听。我记得他有次讲“我要读书”的故事,当讲到那个非常想读书的贫苦家小孩子冬天要给保长家放牛,因为没有鞋子穿,脚冻得开了裂,就将两只脚揣进热烘烘的牛粪里,一边暖着,一边看书时,我的喉咙哽疼,眼水忍不住地直流……唉,从这点来说,还是夏天好啊,夏天他就不会冷了,我傻傻地想。
夏老师又高又壮实,气质也很儒雅,他不仅体育好,还喜欢画画,吹口琴,所以,他还兼任美术和音乐课老师。不过,夏老师教课很认真,他每堂课都要点评我们的美术作业。在放暑假前,他还在课堂上批评小四子,“大家看,这幅大炮画得还不错,可就是炮筒要掉下来了。那个地方并不难画,一定是小四子偷懒,没有认真画。”班上同学哄堂大笑,小四子羞得脸通红。回到家,她缠住已经上班的大姐,一个劲地“炮轰”夏老师,说她再也不喜欢夏老师了,不想去上学了。她大姐很温柔地说,你将你的画拿给我看看。小四子不愿意,她姐姐得意地笑了,“是你自己没有画好,不能怪老师批评你啊,你以后好好画,说不定夏老师也会表扬你的哦。”
可今天,小四子好像把她说的那些话统统忘了,她拉住我想“逃脱”的手来到电影放映机边,像夏老师的老朋友似的,摸摸这,又摸摸那,还在电影放映机旁的空凳子上坐了下来,好像那座位是为我俩特意安排似的。等到电影放映机的一束空白亮光打到银幕上时,我俩将手放在电影放映机前,看见自己的小手在银幕上胡乱舞动的时候,我们高兴得哇哇大叫。夏老师站在一边温厚地看着我们,不再像在课堂上那么严肃。哎,夏老师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呢?他怎么就让我们坐在电影机边呢?看完电影,我看着潮水一般的人影忍不住地问小四子。小四子捂住嘴吃吃地笑,她趴在我耳朵边说,“我大姐不让我告诉别人,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他们俩在谈恋爱……”哦,那一刻我好羡慕小四子,她有个这样漂亮的姐姐多好啊。可惜,我只有哥哥和弟弟。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小四子在她大姐那告状之后,她大姐又去批评夏老师,说他不该不给小四子面子,让她在同学面前出丑,这让小四子很伤心。夏老师听了,险些崩溃——他既要对自己的学生负责,还要和未来的小姨子搞好关系,否则日子不好过啊。于是,他左思右想,忽然想到同宿舍的放映员小吴就要探亲回家,这段时间何不代他放映呢?晚上放映露天电影,小孩子们肯定会来看的,这样就有机会私下和小四子搞好关系啦。这一招真灵,从那以后,小四子不仅喜欢夏老师,在她姐姐面前一个劲地夸夏老师真帅,还很卖力地画画。
再后来,两年之后,小四子还撒娇无理地要求她姐姐在夏天给她生个小宝宝,这回她姐姐真的很听她的话,在夏天生了一个大胖宝宝,取名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