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南的早晨极富韵味,流经古村的水顶着一粒粒露珠。水流动,流出的早晨吸引人,和露珠一起到来的估计就是浣洗人了,她们临溪唤水,图的就是个新鲜。浣洗有声,流水有声,游鱼有声,似一齐在轻叩面水的一扇扇窗户。西溪南古村最大的特色是溪边街,她的古和今都是沿流动的溪水悄然布下的。
溪水是从丰乐河引来的,在整个古村里不急不缓地迈步。有人家的地方必有溪流动,而人家也不辜负溪水,亲水而居,悠悠然,平平和和。溪流得意味深长,因为晚唐以来,这溪就形成了。西溪南人聪明,他们在雷堨渠处将丰乐河一剖为二,分水、疏水,且设石矴,让一部分水流入了村子,从而“逼”成溪流,大有都江堰的气派。大河水满小溪流,大河水浅,溪不涸。
溪进村,再由村越过,去浇灌万千良田,熟一季季的稻子、小麦、大豆、玉米。西溪南人一边耕作,一边临溪布家,家就安放在溪边,一代代成就了不凡的气象。溪边街如今仍存留着众多的明清建筑,甚至还有少量的晚唐和元朝建筑。书院、牌楼、大宅、民居,数不胜数,且每一个古建筑都能说出有趣有味有深度的故事。
溪的两边都有建筑,又连为一体,连接的是一座座桥梁,用百步一座桥来形容,毫不为过,桥古朴、简洁,多为石质,坚固耐看,过桥即人家,若有风起,漪涟起的浪花,定会扑湿家门。见一户人家,将鱼竿架在门楣上,想来鱼是常上钩的,钓了多少年,不好说了。
在西溪南行走,尽管巷陌纵横,但尽可放心不会迷路。沿溪逆流而行,指向的是丰溪丰乐河,河边是湿地,草萋萋而枫杨苍古。顺流走复杂些,水在街巷流,溪边街水足,而潺流处定是巷陌。溪流深入人户,水利被做足的。西溪南曾是“歙邑首富”,富的原因好找,水路畅达呗。古徽州古道,一为陆路,一为水路。水路比陆路更为重要,西溪南就为水路的重要码头。徽州人勤劳智慧,山货运出,大把的财富就来了。
西溪南富得周正,于是就有了明朝的老屋阁和绿绕亭。这不得了,它们是徽派建筑的鼻祖,在徽派建筑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老屋阁和绿绕亭并立,面一口方塘,塘水极清,有蜻蜓点水和小鱼戏嬉。进老屋阁,心肃然,不是雕梁画栋,而是一抹沉稳,大而壮实,如是巨树森林沉浸地扎入泥土深处。外行看热闹,但一些本心的质地还是了然的。出老屋阁,绿绕亭小坐,木结构的建筑,突然吐绿,五百年前的绿包了浆,仍青翠。富而景美的西溪南,自然吸引来了一批批文人雅士。乘舟放歌,斗诗溪边,古时的文人喜欢这样的场景。
跳过一些人,单说明代江南才子祝枝山,这先生选了丰溪八景作诗,景好,诗好,好得让祝枝山忘却了自己。丰溪八景,谓之:“古桐乔木”“梅溪书屋”“南山翠屏”“轴畴绿绕”“清溪涵月”“西陇藏云”“竹坞凤鸣”“山源春涨”……看了就美,看了就有极大的想像空间。到了清代,大画家石涛拾起了《丰溪八景》的诗意,好一番泼墨,浓淡相宜,西溪南又一次进入了文化艺术史。仅是两例,如此等等,对于西溪南俯拾皆是的。
是了,淳朴的古村落隐匿在绵延十里的天然枫杨林湿地间,绿树成荫,百鸟栖息。溪水清浅,水草丰茂。一幅天然画卷,一片绿色海洋。不写不画,不枉为了一代名士。西溪南太有沉稳和张力了。有些事虽小却大有说服力。比如:小说《金瓶梅》中常提一道菜,叫做“春不老”,被想偏,以为和情色有关,但却不知菜名,可在西溪南能找到答案。西溪南人把春天开花的白菜称为春不老菜。还有《金瓶梅》中的“核桃炒羊角”也能在西溪南找到结果,豇豆称为羊角,如此的简单有趣。有人大胆求证,南陵笑笑生和西溪南有关,《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也能找到原型,大户人家的吴天行,声色犬马,捧的戏班子就有一百零八家。
姑妄言之姑听之,但是,这也独独属于西溪南。如今的西溪南名声在外,怕游客少了,又怕游客蜂涌而至,人太多湿地保护压力大,这可是忽视不得的。不过到西溪南,丰乐草堂是必须去的,一是古建筑好,二是堂主叶先生了不起,学识渊博,一笔草书如是湿地上的野草,勃勃而滔滔,和之交流又是大书在眼,赏心悦目。丰乐草堂,和杜甫草堂有一比。若比,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表达。
如此西溪南,在心中,还会一天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