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存留在记忆的光盘上,永不磨灭。
老屋记录了我少年和青年许多时光,让我时时怀想。
老屋黛瓦飞檐,像江南许多屋宇一样,但于我,却散发一种亲切和温馨。
老屋前面三间是堂屋和卧房,后面为厨房,后又在正房南侧砌了一间披厦,做了豆腐坊。老屋砖木结构,青砖一直裸露着,没有粉刷,但质地坚固,经风历雨,一直给我们以温暖、踏实的庇护。
老屋的椽檩穿插、咬合,宛如几只强有力的臂膀抱在一起,让老屋很牢靠。小小的木制窗,虽泛着岁月留下的印迹,灰暗、有虫眼,有的还开裂,但都没有缺失,根根窗棂仍坚守自己的岗位,漏进风漏进光,却挡住一切觊觎的手。
堂屋最先是黄泥地,夯实、抹平,倒也冬暖夏凉,让人来去无虞,但家里饲养的猪常进来溜达,没事用嘴刨刨,故而大洞小坑,让我们不时提防。有一次夜起,爷爷还因此跌了一跤,让这间堂屋话题不断。后来家里浇筑了水泥地,垒了猪栏,我们就安然无虞了。
卧房是用杉木板做墙壁的。散发自然清香的杉木给我留下许多回忆,它是我的小天地、舞台,我可以张贴涂鸦、画作,挂我的奖状,挂我抄写的各种励志名言,钉上钉子,挂书包、悬衣物,吊弹弓、雨伞……一目了然,用起来省心省力。杉木板壁有许多缝隙,我可以偷听姐妹的谈话,知晓她们的小秘密,掌握把柄,以备不时之需。晚上头紧贴着木板睡觉,还感觉一种亲切和温暖,它是另一种庇佑。
地上铺设着木地板,不是现今的木板,高压制作、油漆光亮,而是纯粹的木板,那时农村有的是木材。木板给人冬暖夏凉,一种柔和踏实感。屋顶开始没有铺天花,冬天有雪粒子淅淅沥沥,夜晚有星光不时漏下,宛如天空近在咫尺。后来铺设了天花板,老鼠的窸窣声又声声入耳,顺便抛下一些细尘,让童年增添不少情趣。
开始我们兄妹仨是挤在一张床上的,常常为争盖被条和睡觉位置而起纷争,后大,我就索床另居,和父母居于一屋。虽少了纷争、多了空阔,但缺少了情趣,和父母在一起拘束,有时还挺怀念与她们争闹的时光。
厨房原很冷清,只在升炊时才有锅碗瓢盆之响,后来父母辟出一半做豆腐坊,就热闹异常。天色熹微时分,即朦朦胧胧听到父母窸窣的劳作声响,捞豆、担水、推磨、筛浆……早晨就更热闹了,人语喧哗,来打豆腐的、买豆渣的、购豆干的,挤满屋子。夏日父母还顺带蒸发糕,更添了忙碌。我们在细密如雨的人声中睡觉,多了温暖和踏实。
老屋襟山依水,排闼即见青峰迎面扑来,宛如屏风,那是黄山的余脉。还有一条源自黄山的村河从屋前潺潺而过,滋润着平常的日子,让日子水欢鱼香。堤岸柳树、栗树、枫树和各种不知名的树木组成绿色长廊,护佑着河道,也护佑着老屋。屋后是菜园,青菜萝卜唱着春天的歌,辣椒茄子挥舞着彩色的丝带,让餐桌时鲜不断,芳香四溢。
但老屋终敌不过时代的浪潮,在周围日益稠密的小洋楼挤压下,日显其陋、老,父母不甘人后,终于决心起新屋。在拆除前,我看见老父亲在搬空物什的老屋里,反复踟蹰着脚步。
虽然如今老屋消失了形体,但在我的记忆中却青枝绿叶,蔼然矗立着,那面杉木板壁、那个小而温暖的厨房,那飞檐翘角……仍活在我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