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夕,我收到一个远房表哥从老家寄来的糯米。母亲像招待一个从老家来的客人一样,小心地将它搬至房中,妥帖地安放好。于是,这袋裹挟着家乡泥土气息的糯米,安然地栖息在我的家里,散发着醇浓的米香。
据母亲回忆说,她小时候粮食产量极低,少量的粮食只够供给家里的男劳力们吃,女人和孩子往往只能喝一点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食不果腹。
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吃饱穿暖是穷苦的人们对生活的唯一渴求。在他们的心里,生活没有诗意的情怀,只有弯腰流汗的艰辛和无奈。
一直以来,母亲总是教导我们不能浪费粮食。直到现在,我的母亲都视稻米为宝,掉在桌上的饭米粒她总会用手捡起来,吃不完的剩饭剩菜也舍不得倒掉。
也许,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方知“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才能真正体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深意。
记得在我小时候,农村已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但无论你什么时候在路上遇到谁,都会被迎面而来的人笑吟吟地问候一句:“可吃饭了?”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声关切。对于过去的人们来说,吃饭是头等大事,没有什么比吃饱饭更重要,人类的一切活动最终都会归结到吃饭这件事上来。于是,一声“你可吃饭了”的问候就显得格外重要。听之愈多,但觉意味深长。
我们的父辈对稻米的深情像是对孩子一般,从选种播种到除虫除草,从排水放水到施肥栽割,全程精心呵护,环环相扣,哪一个步骤落下都不行。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在父亲们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下,承载着一家老小生活希望的稻谷一天天地长高,一天天地强壮,一天天地饱满,一天天地成熟。
稻谷,历经风吹、雨淋、日晒、切割、碾压、脱皮、淘洗、蒸煮,最后才以白胖圆润的姿态香喷喷热腾腾地出现在千家万户的饭桌上。
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的人们早已不再满足于吃饱穿暖,但稻米始终在人类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它们滋养着我们的肠胃和灵魂,源源不断地为我们的生命注入活力和情感。
一米一粟,在迢迢岁月中,已形成了五彩斑斓的稻米文化。我的家乡安徽庐江于2014年建成了中国稻米博物馆,并由杂交水稻之父、中国工程院院士袁隆平亲笔题写了馆名,旨在普及稻米知识,宣传稻米科技,传承稻米文化。
过去的岁月总是喜忧参半,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早已是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生活,就像是晒谷场上人们手中的簸箕,在不停的颠簸中,簸去了残次的沙石和秕谷,而只留下饱满而美好的回忆。
北国的窗外或许还有冰棱,但南国的风已是春意盎然。晴暖的日子里,我用表哥寄来的家乡糯米煮了一锅饭,做了一盘糯米圆子。
此时此刻,我正在细细咀嚼醇香的糯米圆子,咀嚼一米一粟带来的满足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