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心粑粑是家乡特有的小吃,望文即可生义——一种带馅的米粉包子。农耕生产与大自然的节气息息相关,家乡一带的乡民们,挂在嘴上的“小满栽秧家把家,芒种栽秧普天下”,指的就是栽插中稻的节气。收割季节,刚从加工场加工回来的新米散发着浓浓的米香。新米煮粥最养人,磨点米粉也是必须的。春天,菜蔬发旺,总得要做点粑粑的。
包心粑粑本质上就是菜包子,敦厚老实的样子,没有任何的花哨。但普通包子的馅是生的,包心粑粑的馅是熟的。春天的包心粑粑馅,还有个讲究,叫“十样菜”。也就是说,这个馅要有十种菜,素菜还必须有根。冬天,老家有腌腊味的习俗,跨过年,还是会有一些,将咸鸭皮或腊肉放入馅中,既作油,又提香。豆腐坊里的酱油干子也是必须有的。其他菜就到菜园子里凑了。白菜主打,再加入菠菜、香菜、蒜苗……实在凑不齐十样,田埂上的蒲公英、红花草、马兰头多的是。再不够,扯上几根刚泛青的巴根草也是可以的——春日融融,整个地面散发着薄薄的暖气,常见一、二主妇,蹲在菜园子、田间地头,身边嫩绿的菜头、草尖儿泛着油光,轻掐,脆生生地断开,指尖旋即被汁液染上淡淡的清香。微风轻拂,四下里一片宁静。主妇们喜滋滋地来家,将所有的材料全部洗净、切碎,腊味丁翻炒出油,再依次下锅炒熟菜或草们,即是一盘咸香四溢的粑粑馅了。
做粑粑时,和面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和面在家乡称为“烀面”,一定要一次性烀熟,且软硬适中。先将米粉倒入锅中,小火不停地翻炒,慢慢地,米香味袅袅溢出,就可以和面了。和面必须用沸水,一边往锅中倒入开水,一边不停地搅拌。别看厨事多为主妇操持,但搅拌粑粑面这个环节,最好是男人做——越拌,面的阻力越大,越是拌不动。最终,粑粑面要是和硬了,粑粑收口时易裂。和软了,更不易成形——每个环节恰如其分的度,全装在主妇的心里。
烫好的面还得一次次地揉,全部粘紧实了。揉好的粑粑面团,莹润似羊脂,精光内敛。手沾清水,搓成一个剂团,捏成碗状,放入粑粑馅,利用“虎口”的作用,慢慢地往上推着收口,再简单地团一下即可。做好的包心粑粑,一个个肚大腰圆,白白润润。吃的时候,可蒸可煎。但大数人还是享受煎后那一层油黄焦脆的外壳,嚼在口中滋滋作响——用菜子油,小火慢煎,味道更香。因为皮和馅都是熟的,所以,不用担心夹生。米粉做成的粑粑,吃在嘴里不似小麦面粉细腻,也不似糯米粉粘牙,反倒有一种粗粝感。包心粑粑不似汤包,下口时没有暗藏险象,只要外面不烫了,尽管从容地咬上一口了。
食物的香味比香水更丰富,更有获得感。入口,包心粑粑在口中的前调,自然是一股浓浓的米香——经过烫制的面皮软滑弹牙,最大限度地保留了米的原本味道。咬开的粑粑心里旋即冒出一团鲜香的热气,再吃上一口馅,算是粑粑的中调了,也是最受农家人喜爱的那一口咸香。馅里的菜已软乎,一股菜蔬特有的青气逸出,嚼着嚼着,舌头便遇着了咸肉丁或酱干丁,喜食者心里,会有种山不转水转的小欢喜,也会更加用心地品味。所谓的后调,便是余香了,那已经完全超出食物本身的味道,它沉稳地留在味蕾上,成为精神的一部分存在。
春天是个急性子,做包心粑粑是事不宜迟的事。只要一阵风一阵雨,园里的菜,一天冒一大截,望着望着就起苔,吃着吃着就老了。误过了春食鲜,就会搁置一年的。前些日子,亲戚发来视频,在家过年的姐妹、妯娌们嬉笑着忙得热火朝天,烀面的,炒菜的,各司其职,还特意地、夸张地秀了一口粑粑的鲜香味,馋得我直流口水。在团团圆圆的包心粑粑中,他们不仅咬出春天的味道,早已吃出新农村人的丰裕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