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点破春天,柳绿了。她们和春天配套,一个开花、一个绿叶,隔枝相望,也美美地扮靓一方天地。桃红柳绿,是春深的事,柳叶都打开了,绿就有些陈旧了。新绿鹅黄,嫩嫩的,一阵风能吹破,目光也是可以透视的。比如透过初绿的柳丝,红梅花层次清楚,明明白白。
春天来了,得出去走走。下午阳光好,我去了小城的公园。公园有香气,香自苦寒来,是红梅香。我的眼前一抹红。梅的红,梅林花盛开,红也就铺天盖地了。赏梅的人多,梅花吸住了目光,相识的人目光相触,也是快快松开。梅朵打开,那是一个小世界,蕊微黄,瓣彤红,却幽幽的深,深得探不到底。报春的梅有底气,经历了霜雪,向美向善向上,底蕴足足的。红梅映雪为景,填实阳光的梅朵可当酒饮,醉眼醉心。春在梅朵里漾动,一浪浪波漪直扑汨汨的心跳。春心萌动,还真是从梅朵里生发的。
赏梅的人奔这些来,当然流连了。爱梅人多,从古至今从不见少。古人有词令:“烟轻雨小。紫陌香尘少。谢客池塘生绿草。一夜红梅先老。旋题罗带新诗。重寻杨柳佳期。强半春寒去后,几番花信来时。”红梅报春而不争春,有雅量。爱她,红梅自是不辜负。汪曾祺画红梅,梅朵纷呈,题诗写得极佳:“虬曲红梅似紫藤,文人操笔摒师承。丹青岂诉苍生苦,枝上缤纷血泪凝。”诗者为何满子,懂梅也懂汪曾祺。由梅而人,是许多人共有的。
公园的红梅林植在一六千多年前的遗址上,先人在这块土地上生活,渔猎为生,衍衍不息。古人作古,新秀为红梅。梅枝虬扎,花朵古朴,似是吸了古气。在古遗址上赏梅,自是多了份厚重。梅林中孩子嬉戏,花香逸动,端的成景。还有挑荠菜的老人,二月荠菜鲜嫩,躲在红梅落英里,还是躲不过老人的眼睛。染了梅香的荠菜,当另有番滋味。晏子道红梅词写得到位,有词云:“唱得红梅字字香,柳枝桃叶尽深藏。遏云声里送雕觞,才听便拼衣袖湿。欲歌先倚黛眉长,曲终敲损燕钗梁。”不过,“柳枝桃叶尽深藏”不准确,至少柳不是,她的芽苞已爆开了,不遮不掩,把悄然的嫩绿染在枝条上。
柳丝飘拂,紧扣着梅的红,又如是一道无际透明的帷幕,拉开不拉开,都尽显红梅的风流。红花要有绿叶配,柳芽从这个意义上,配角演绎得到位。红梅在唱,柳丝在舞,初春的舞台委实不寂寞。我对柳有感情,初春带芽插柳是过去常有的事。柳易成活,有一捧水就能生根。柳还有一好,绿得早,落叶迟,非得将绿进行到底了。
“花早、叶早,一年春的好开头,是从红梅和柳芽开始的。”
说这话的是一对年轻情侣,我随他们之后,算得上在听悄悄话。红梅和柳丝,一定犁开了他们的情愫。一年之计在于春,爱情应该也是这样的。红配绿丑得哭,说的是穿衣。而红梅和柳绿的搭配,却美得巧妙。有鸟在轻巧飞,先栖红梅树,再落青色柳。鸟我认识,是谓伯劳。伯劳是猛禽,却在这样的时刻轻柔,是怕碰朵惹叶吗?或许我的理解有误,梅和柳创建的春,温和了它。
染了一身梅香、柳绿回家,心中的春落在实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