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动词
腊月的味道
《秋水无痕》却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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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动词

□ 肥西 张建春
 

腊月动词汹涌,温柔或者凶猛,捎带上阳光、风雨、霜雪的声音,与地气融合,和水意接壤,终而在时间的流逝里停顿,款款地交待出岁月深处的来龙去脉。动词闪躲,还是和一些物事结合了,准确而又贴切。随意拾取,竟是一个季节枝梢末节的聚合,合而为树,树影娑娜。摊粉扎、搓元宵、炸圆子、磨豆腐、蒸年糕、杀年猪、宰鸡鸭、挂挂面、贴门对、扫吊尘、祭祖先、放鞭炮……动宾结合,还原来一串串生活的原生态。动词轻轻咬合,放下时已经是活泼泼的整体,意韵无穷。摊、搓、炸、磨、蒸、杀、宰、挂、贴、扫、祭、放……还有更多,它们在时间的长河里奔腾,把一朵朵激溅的浪花解开了。

到了腊月天,不是风雨就是雪,在风雪的缝隙里,借个大太阳天,把一个个动词打捞上来,晾晾、晒晒,突然间,日子丰满了。

摊粉扎。粉扎好吃,是丘陵地带的尤物,摊粉扎的日子乃大日子。之前豆三分、米七分泡好了,磨成混合的浆,铁锅支好,炊烟升起,就可摊了。粉扎用摊字,把稻菽黏合在一起,倒像是过去乡村的日子,薄薄的,却有十二分的内涵。

搓元宵。一个搓字生动,糯米面在手心拱动,似乎想从指缝间溜走。双掌对合,搓搓揉揉中,米和米更加贴合,留给牙齿和唇舌的只能是细密景色,风吹不进、雨淋不进。黏食不可多吃,老奶奶一再叮嘱,可她已吃了一碗挂零。“哑巴吃汤元,心中有数”。元宵搓圆,来年有底气呀。

炸圆子。圆子不外乎糯米圆、挂面圆,炸成金黄色,好看好吃,一年到头团团圆圆最好,让炸圆子表达,一份心愿彻彻底底的可摆在桌面上。还有另一层意思,圆子有元宝的切题,拿了元宝就富足了。炸圆子当菜当食物,可早超出了这范畴。

磨豆腐。刘安发明的豆腐,走进了寻常百姓家,它如是小家碧玉、邻家姑娘,村邻们喜爱,当作是自家闺女。豆子要磨,磨成浆煮而点之,方为豆腐。“石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说的是豆腐,又说的是禅意。磨吧,一年到头,何事不要磨,岁月磨匀了,日子才能过下去。“看人吃豆腐,牙齿快”,豆腐是常物,帝王牙齿咬动,寻常百姓嚼得碎。

蒸年糕。年糕是雅词,都说是蒸粑粑。糯米和籼米差月份,合在一起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是一家人。捏而成形,柴火鼓气蒸,熟透了,是米的味,又不是米的味,凉透了,养进水中,沉如睡鱼,但等春天又醒来,正是新秧遍插时。一个蒸字,穿进新季节。

杀年猪。“人怕出名,猪怕壮。”壮实的猪难躲一刀。几个壮汉子上手,拎耳朵,拉后腿,拽尾巴,屠夫咬着刀登场,尖刀闪亮,血早溅出三尺。杀猪饭是必吃的,甩开肚子拼油水,滋滋润润的带响声。猪肉东家五斤西家十斤的称,没钱,赊着。此处的杀,没有杀气。有的是喜气,期盼许久的欢喜。

宰鸡鸭。鸡鸭是家养,乘春天来前宰,春鸡大如牛,到那时舍不得。鸡鸭“嘎嘎”叫,撵得贴天飞,鸡撵上百步,瘫了,等着吃刀子。老人念叨:鸡鸭鸡鸭你别怪,你是东家一盘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来。有怜悯的目光和鸡鸭对视,也仅是一瞬。鸡和吉近音,鸭呢?说不上。鸡一口,鸭一嘴,七嘴八舌,是日子哦。杀的动静太大,宰要文气些,用在鸡鸭上,是杀,也是温柔一刀。

挂挂面。挂面是挂出的,怎么挂?麦面揣好,半发酵,揣熟了,摆成条状,上架挂,凭自身重量和外力,抻长再抻长。好挂面细如发丝,擦根火柴能点着,火焰蓝艳艳,吹不灭。好日子能拉长,如是挂面。麦面有筋骨,好日子的脊梁挺得直直的。“一碗面,两个蛋”,是乡村的待客之道。清汤挂面,清清白白,又是乡村的处事之道。

……腊月动词们如此,拉拉拽拽,起风了,下雪了,天冷了。摊了粉扎就是年。摊字领头,搓、炸、磨、挂、蒸、杀、宰等跟上,温柔或者凶猛,生生的把年抬将出来。扫了吊尘,贴门对;炸了鞭炮,吃年饭;焚了高香,祭祖宗;拜了大年,走亲戚……正月的动词和腊月的动词牵上了手,一脉相承中,低眉一笑,春来了。春也是动词,催开了冰封,拉出了嫩芽,开放了花朵,诱逗了蜂蝶。大地开始恋爱,世界绿了。

我拣拾腊月的动词,在雪后的夜晚,寻找和自己匹配的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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