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里要开会了,手指在微信上轻轻一点,一条条通知就传到了每个人的手里。我拿着手机,慨叹现代科技给大家带来便捷的同时,不禁想起了当年学校下通知的情景。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一个僻远的农村完全小学任教。学校就在一个山脚下,一栋长长的火车皮一样的砖木平房,就是教室;抬头,见到的尽是如屏似障的山峦。教室和操场的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教师多为代课教师和民办教师。中午吃过从自家带来的蒸过的铁盒饭,去草地上摔跤、去小溪里抓鱼、去山上采野花野果,是最常见的师生娱乐。试卷都是用复写纸写的,有时也用针尖式刻字笔、蜡纸、刻字钢板一字一字去刻,再用油墨机油印出来。
因为当时都是就近入学,学生有的在完小,有的在下属的教学点上。教学点多设在山腰沟壑的各个村庄中。山区地广,即使同属于一个村委会,有的村庄竟也相隔一二十华里。教学点只有一、二两个年级。完小领导有空时,会骑着自行车穿田埂、涉溪水、爬山坡去各教学点巡视,听课或者检查教学情况。因为村庄太分散,所以一天最多跑两个地方。
毕竟同属于一个学校,其间如果临时要所有老师集中,比如开教研会、商议学校事务,或者下达上级文件等,那怎么办呢?出入山村多是林荫覆盖的小路,交通全靠步行和自行车。那时别说手机,就连电话也没有一个。山陡路远,要通知到每个教学点,总不能叫人一个村一个村地跑吧。好在每个村都有孩子在完小读高年级的,就交待这些学生捎口信回去。但小孩往往会传错话。所以,写纸条便成了当时最常用的下通知的方式。纸条,是平常使用的信笺。粗陋的办公桌上,展开,写好通知内容后,折成一个狭长的长方形,最外面写着某某老师启的字样,郑重地盖上公章,然后再打成一个纸扣。有时,也把这样的纸条折成一个纸鹤或青蛙样子。放学的时候,一一把它们交给生活在各教学点的学生。接受到任务的学生,往往脸上笑成了花。在再三交待下,他们会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进干瘪的书包里,然后松鼠一样蹦跳着走进通往深山的路上。等到开会的时候,教学点的老师准能及时出现在会场上。
其实有时也会出现一些状况。有一次,一个教学点的老师夜里就打着手电筒到了完小。原因是纸条在小孩传递的路途中,被突然而至的阵雨打湿了,里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怕耽误事情影响工作,他就摸黑赶了过来。但这并没有影响纸条通知的“流行”。甚至,完小老师要聚个餐,也会传张纸条进去;有时,教学点有什么事,同样会传张纸条出来。纸条是冷的,也是热的,它的内容,除了公文式的文字,也会在后面附上老师之间的问候。手写的字体,不管是龙飞凤舞,还是娟秀端庄,都是心灵的一种流淌。每次收到这样的通知,就如收到了久别的家书。纸条轻轻,在小孩稚嫩的手中,穿村过寨,如一只小鸟。而学校的工作,就在这纸条间有条不紊地展开着。
多年后的今天,每当收到单位的微信或电话通知,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遥远而又如在眼前的时光,想到那朴素的纸条、那纸条上充满温情的手写字。莽莽山路上,它们飞翔的洁白的羽翼,是那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