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富强

家

里有一块棉花地，因为自家生产，所以每隔三至五年就要做床新被子，在寒风凛冽的冬季，盖上一床新棉被，真的很温暖很舒适。

弹棉被一般都是在天气渐冷的时候，才有弹匠上门。师傅肩扛一把大弹弓，上面挂着碾饼、弹锤、牵线杆之类的行头。弹匠的工具颇有讲究：弹弓是杉木做的，轻巧；榔头是檀木做的，厚重；故有“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的说法，这是民间对弹匠手艺形象生动的诠释。

卸下两块门板做台面，把加工去籽的棉花称好重量后，一把把地撕开抖擞均匀地放在上面。师傅按弦调弓，一遍遍拨动弓弦，直到听到清脆悦耳的弦音为止。然后戴上帽子和口罩，系上一根粗腰带，背后插上一根小竹竿，行话叫背竹。背竹高高地越过头顶，背竹顶上有一根绳子，从师傅的头顶上垂下来，将大弓吊起来。师傅一手扶着弓，一手拿木锤一次次砸刮牛筋弦，随着弓弦高频率的振动，一波接一波产生的弹性和冲击力，使原本裹成疙瘩的棉花逐渐震开弹散。柔软的棉纤维变成一朵朵洁白的花絮随风飘舞，好似秋风吹散了的蒲公英。“咚咚咚”的音乐弦律在宽敞的屋里回荡，他们看上去不像为了赚钱养家糊口的手艺人，更像是游走于乡村舞台的器乐演奏大师。

在农村手艺人是深受人们褒奖和尊敬的，但也有个别手艺人不遵守行业规则而被人唾骂。偷工取巧的师傅只弹棉絮正反面，看似光鲜的外表，其实中间是夹生的死絮，使用时间长了，棉被就会露出一个个通风透气的小窟窿。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就要请弹匠拆线除纱，重新弹制。因此，所有的棉絮一定要全部弹活，这样才倍显蓬松、柔软、保暖。翻来覆去的弹上两遍，师傅用弓一点点地将棉絮厚薄调均匀，一条做被子的棉胎便成形了，宽窄由师傅根据尺寸掌握。

弹弦的时候用力大，而上线则是一项轻松的细活，这道工序要两个人来完成。师傅用牵线竿把线甩到对面，另一个人接住扯断拉直轻轻按在被子上，松软的棉花便牢牢地把线粘住，那线是斜放的，这个方向做完，再换另一个方向，两道斜线交叉成网状，将棉胎牢牢地网住不易走形。一般在拉线前师傅都会问一句：可要写字？师傅会根据人们的不同需求，用红蓝毛线编织花草图案，或写几个吉祥的字；要是娶亲嫁女用的被子，一定要编个大红的喜字，把内心真诚的祝福留在岁月的记忆里。

作为一门老手艺，弹棉花在今日的城市很难找到它的影子，就是在农村弹棉被的人也越来越少。羽绒被、蚕丝被等新颖时尚的被子接踵而至，仿佛要把古老的棉被彻底挤出生活的舞台。在我家中的储藏室里，至今还保留两床崭新的棉被，我从未有抛弃的想法，就让它成为唤起我记忆的线索，回味过去时光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