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洲星比我小一岁,不过我总觉得她远不止比我小一岁。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的语气像个小姑娘,有点乖乖的,但不是嗲嗲的乖,就是只有小孩才会有的那种纯纯的乖。可能你跟她面对面说话的时候还不大能感觉出来,但她的声音经过电磁波的改造,在电话里听来尤其好听,有几次我竟有些恍惚起来,怀疑手机的那一头在跟自己通话的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她是很内向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周庄参加笔会,笔会有两三天时间,她就连这两三天也熬不住,提出要提前离会,原因是自己认识的人不多,感觉很孤单。其实她姐姐也是和她一起去的,但姐妹俩就是不怎么合群,没法跟陌生人走到一块儿。
在单位也是这样,她很怕跟同事一起坐电梯,每次坐电梯都会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有人啊。”如果电梯是空的,她就飞快地跑进去,飞快地合上门,以防有人进来。如果电梯里人很多,她是宁愿走楼梯也不要坐电梯的。
其实她的这种内向也是一种固执,是小孩子的那种固执。我常常能从她的文字里捕捉到这一点。在这本《居民楼里的时光》中,女孩凌子的妈妈让凌子帮忙搬煤气罐子,但凌子正在看《机器猫》呢,她很不乐意放弃她的动画片。妈妈说:“要是没有煤气,就做不成饭了,我们要饿肚子了。”凌子说:“那就吃泡面好了。”我感觉吴洲星就是那个有时候宁愿吃泡面也不要费事搬煤气罐子的小孩。
我很喜欢她的这部分描写,因为她写出了一种真实,这种真实强化了人物的性格,使得文本读来充满张力。我们有时候说一部小说好看,并非仅仅追求情节的大开大合的好看,这种于平凡中见波澜的幽微处的好看也是很迷人的。
吴洲星就是那种能把平凡小事写得煞是好看的作者,所以我常常读着读着就会发现,哎,这个原来也是可以写进小说里的。在《居民楼里的时光》中有这么一笔描写,女孩凌子听见唐爷爷在楼下骂人,扔下碗筷跑下楼去看个究竟,正好在楼梯上碰到了大虎和小虎,三个人差点撞在了一起。大虎和小虎问:“凌子你去哪儿?”“去看唐爷爷骂人。你们去哪儿?”“去看唐爷爷骂人。”
嗬,原来去看骂人这样的对话也可以直接写进小说,而且写出了孩子的天真烂漫。
此外,吴洲星的小说还有一种天然的文学意味。什么是文学意味?比如孙老师不许孩子们摘她养的花,甚至连闻一闻都是不允许的。于是小说里的“我”就想,孙老师是怕我们把花的香味嗅没了,可是蝴蝶、蜜蜂一直在闻她的花,孙老师就一点也不生气。再比如,“我”不明白老姑娘是什么意思,妈解释说老姑娘就是还没有结婚。于是“我”就明白了,怪不得有时候我跟着妈到街上去的时候,别人老是叫我小姑娘,原来是因为我还没有结婚啊。
你看,原本很平常的事物,作者透过纯净的孩童视角,竟然赋予了它们几分幽默、几分天真和几分诗意。这就是专属于儿童文学的独特表达。
其实,吴洲星在生活中就是一个自带文学气场的人。而我一点也不担心在生活中如此内向的吴洲星,因为我知道,她可以随时躲进文字里尽情地奔跑、大笑,放任地天真下去,永远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