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河起始于安徽灵璧县北大刘山南,东南流经鳔张、崔圩、高楼,至友谊沟口始出灵璧县境;流经睢宁县和泗县,于江苏省泗洪县归仁镇大口子注入徐洪河,全长六十公里。河水清澈甘冽,三十年前,很多庄户人家作为饮用水。河内鱼类繁多,有鲫鱼,有鲢鱼,有鲶鱼,有鳗鱼等等。河床浅滩处,杂草弥生,有螺丝,有河蚌藏身其间。每逢夏季的清晨,两岸百姓挎篮提桶,涌至河边捡河蚌。河蚌肉质鲜嫩,兑着韭菜或辣椒爆炒,味道美极了,胜过山珍海味。这里也是洗澡的天然浴池。男人们不避讳,除去身上的衣裤,赤裸裸地亲近着凉丝丝的河水,洗去劳累疲惫,洗去烦恼和忧愁。女人们大都在晚上三五成群来到河边,穿着内衣沐浴。有时,小鱼儿用小嘴啄腿部,痒痒的,她们就会咯咯地笑。月亮似乎明亮了许多,从薄薄的云层缝隙偷窥。孩子们更喜欢洗澡游泳,他们从河这岸凫到河那岸,又从对岸游回来。他们的水性过人,一个猛子,可以扎到河对岸。河里淹死会水人。溺水身亡的事亦时有发生。记得有一个叫水亩的少年溺水后,他的母亲每一天都会在河边哭上半夜。声音让人肝肠寸断。后来,孩子们到河里洗澡就少了。再后来,修了电灌站,用水、洗澡都到庄头的沟渠里。对故乡风物的展述,对童年的追忆,那些点点滴滴的乡愁啊,像雨水一样一次次淋湿了游子的梦。
流经归仁的潼河段,历史上习惯称乌鸦岭。乌鸦岭也叫太黄堆。传说,早年的潼河深不见底,两岸灌木丛生。当地人用“铁打铜包乌鸦岭,四两铜丝打不到底”来形容它的深和险。铁打铜包是指地质结构,平台以下,都是石质砂礓,坚硬无比,有小如碗口,有大如磨盘,形状各异,色灰白。还有人说它的深,“乌鸦三展翅难飞上”。这可能有点儿夸张。站在潼河大桥放眼望去,河道弯弯,犹如玉带。岸上草木葳蕤,天然氧吧。偶有渔船经过,船头的女人休闲自在地下着丝网,男人划着桨,说笑着。这份的悠闲,一般人无法体会到的。相传,明代时,河北岸有一字排开的七十二座窑。遥想一下,七十二座窑烟雾缥缈时,窑工们穿梭的身影,该是多么的壮观和令人翩翩遐想。相隔六百余年的情景何其相似,窑工,渔民,仿佛置身于仙境。南岸是青石叠累,石下是梅花桩,高耸坚固,牢不可摧。据史料记载,该浩大工程是明代潘季训所为。一为防黄水之患,使百姓免遭水灾;二是保护黄陵及明祖陵。大堤绵延二十里,蔚为壮观。可惜,这段堪称苏北长城毁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抓革命,促生产”大跃进时期。所有的青石板被运去烧石灰和水泥了。今年初春,一位邓姓大爷站在北岸,手指南岸,说起那段历史,感慨万千。他还说起了克复桥,说起了石板街,说起了归仁的一座座庙宇,这些都不复存在了。有谁说,对历史的回顾,不是刻骨铭心的乡愁呢。
潼河,我的乡愁只有二十里。二十里的乡愁让我燃烧了一生,顾盼了一生。潼河岸边,埋着我的溺水而亡的侄子,他,只有五岁。那一年,我把笔名改为潼河水。我要每时每刻流经侄儿的身边,不让他孤独和孤僻。在他活着的时候,父母都在外打工。他的孤独烙上时代的印记,他的孤僻不是他的性格。上中学的时候,奶奶门口的大堤是我的必经之路。那时,奶奶经常给我钱,两块的,五块的。她的钱用手绢包着,包了很多层。好像那里包着命。为了我,奶奶省吃俭用,甚至把命都给予了我。奶奶生命垂危时,我问她,是火葬还是土葬,她只说,烧了太可惜了。我跪在她的身边,握着渐渐变凉的枯瘦如柴的手,泪如雨下。奶奶不想烧了去大考山公墓,她要留在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地。在她眼角的泪水中,我读懂了苦难和依依惜别。她对人世的眷恋,对生与死的告别,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乡愁吗?其实,也是我的乡愁,也是每个人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