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地铁一号线跑,背后是林立的高楼,前方是黑黢黢的塘西河公园。在紫庐路出站口,总有几个背着双肩包的青年,突然侧身拦着你,一边递给你一张海报,一边操着东北口音说:“健身瑜伽游泳。”那一刻,宽敞的庐州大道幻化成了一列绿皮火车,那些散发小广告的青年就像推着小货车在走道上穿梭的列车售货员,嘴里不停地喊着:“啤酒香烟花生米,泡面榨菜火腿肠——脚拿开。”
从庐州大道右拐,进塘西河公园绿道,一个姑娘穿着跑步的衣服,挂着耳机,低头盯着手机慢慢走着,长发飘飘。跑过她身边的时候,发现她对着屏幕可着劲笑,瞄一眼,原来她在看抖音小视频,视频中一根手指戳过来,不消说,肯定是周云鹏的“白瞎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好……”
再往前跑,在合肥市群艺馆,也就是所谓合肥版“鸟巢”边的小树林里,一对小情侣坐在椅子上,各自捧着手机,各自乐不可支地低头。他们没用耳机,老远就能听到其中一个手机放的是让人耳朵生茧的神曲“我们不一样”,另一个放的是“嗯,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用小视频打发热恋约会的时光,不亦乐乎?
以前谈恋爱,没有手机,恋人间总有说不完的话,约会时心无旁骛,恨不得让时间停下来,蚊子叮都顾不上挠,哪里还有心思看别人演戏?
从塘西河公园出来,回到天山路上,时间已近九点,路两边一个挨一个的广场舞摊子开始收摊。一个身材高挑,长裙丝袜细高跟的中年女子被几个大妈簇拥着往前走,彼此相约明晚跳舞的时间。中年女子用嗲嗲的口气对一个大妈说:“你的步子太笨了,回去得好好练练。”大妈谦恭地连连点头:“一定练,一定练。”另一处已呈“残局”的摊子上,教练正在收拾音响,几个大妈恋恋不舍地扭动着并不纤细的腰肢练习舞步,旁边的“熟手”热情地指点着,都不急着回家。
如果早一点路过,一定能看到大妈们排着整齐的阵仗,合着音乐,表情严肃地扭来扭去。我猜,她们年轻的时候,无论是上学还是上班,都没有如此认真过。广场舞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竟能让公交车上巴巴地催着年轻人让座的老人突然活力四射,还能让任性的老人对教练言听计从,俯首贴耳。他们的世界,我们不懂。长沙路和天山路交口,商店饭店鳞次栉比。一家大型超市门口的空地上,七八个外卖小哥跨坐在各自的电动车上,每人捧着一部手机,抽烟,聊天。一个人的手机响了几声,机主说一声“来单了”,骑着车子绝尘而去。
曾经和快递小哥聊过,知道他们的收入足以让我等工薪阶层汗颜。但他们的工作时长一般为每天10到12个小时,越是节假日,天气越是恶劣,他们越忙碌。又想起,自己点评的新闻,就是快递小哥雷海为获得《中国诗词大会》冠军,我的标题是《有梦想谁都了不起》。雷海为用背诵诗词让梦想开花,眼前的这群小哥也都有自己的梦想。在诗和远方中仰望星空是一种精彩,在苟且中讨生存未必就是身陷泥泞。
迎面过来三个中年男人,中间的身高且胖,面色威严,两边的瘦且黝黑,神情谦卑,三个人站成一个巨大的“山”字。三人并排而行,中间男人的双手分别被两边的人扣着,是那种十指交叉的扣。“山”显然刚从一家酒馆出来,微醺,只有微醺才会有这种亲密。不知道旁边的瘦子仰头说了一句什么,中间的胖子用地道的合肥话说:“是哦,在一起,就要得味。”我猜,中间的那个,曾经是个“王者”,后来,历尽沧桑,已不做大哥好多年。可能,这暮春的几杯小酒下肚,又激起了他的万丈雄心。今夜,他会不会“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