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祖母在世时,每年都要养蚕。可我只要一看到这些长长胖胖的蜎蜎而行的蚕,心里顿时就会有发憷之感。
父母都忙于生产劳动,养蚕就成了祖母一个人的事。那时我年幼,天天跟在祖母的后面,也目睹了整个养蚕的过程。拿几个上年度的蚕茧,放在怀里焐几天,然后将茧掏个小洞。这时的蚕蛹便化成虫蛾,从茧里飞出来。通过人工方式,让雌蛾和雄蛾交配后,在墙上贴张白纸,雌蛾便在上面产卵。蚕的生长周期很短,从产卵到结茧只有两个月左右。因此这些蚕卵长得特快,一天一个样,等到有小蚂蚁大小时,这时要把蚁蚕散放在簸箕里,养蚕的忙碌也正式开始了。
一只大簸箕用两条板凳担起来,就放在祖母的房间里。老人家悉心照料着每一个蚕宝宝,对它们各个时段的生长都尽收眼底。空闲时候,祖母便津津乐道地向家人分析当年蚕茧的态势,把丰收的喜悦提前播洒在每个人的心中。
祖母在房前屋后栽种很多桑树,但仅靠自家的桑叶是远远不够的。每隔两天,祖母一个肩膀扛着梯子,一个肩膀挑着两个大箩筐,走村串户采桑叶。如果蚕吃不饱就会影响生长,关键是影响蚕茧的质量。桑叶采回后,先把每片叶子正反面用干布擦一遍,既是除尘又是保洁;如果是下雨后潮湿的桑叶,还需要放在阴凉处晾干,否则蚕吃了湿桑叶会拉肚子、会生病。
每次桑叶撒上后,只听到“沙沙沙”的声音,它们正尽情享受着丰盛的美味大餐。虽然只是一片片新鲜的桑叶,但它们不计较不在乎,积蓄着全身的能量,为今后吞丝结茧做准备。除了一日三餐外,每天夜里还要吃一顿。尽管半夜喂桑很辛苦,但祖母从无怨言。只想通过一季的付出,最后能换回一点应得的报酬。祖母对清贫生活只有一个奢侈的要求:美美地喝上一碗低廉的猪心肺汤,滋润她毕生沧桑干枯的心田。
等到蚕全身呈晶莹透明状、头胸昂起时,这意味着蚕已进入成熟期。祖母把刚收割的油菜杆抱回家,整齐地摆放在堂屋的角落,将成熟的蚕放在上面。此时的蚕已停止吃任何食物,把一片片桑叶变成一条条洁白无瑕的丝,从嘴里一点点地吐出来,精心编织一个椭圆形的茧,像似为生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季节的轮回里。
从破壳化蝶到结茧成蛹,蚕的一生是短暂的。但它留下的万千丝缕,却是人类物质资源中的一朵奇葩。
祖母堪称是一位养蚕人,年年养蚕,年年辛劳。蚕丝可以编织绚丽多彩的绫罗绸缎,可以裁剪款式新颖的霓裳盛装,但祖母的一生却是粗茶淡饭、布衣素食。有多少像祖母这样的人,总是默默无闻地装扮着这个世界,因为有了他们的无私奉献,才有了我们今天快乐和幸福的生活。
看到蚕茧,我读懂了“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真正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