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来了，雨儿来了，红的黄的绿的肉芽儿就冒了出来，脆生生的，一碰就会折呢。野草儿早就不甘寂寞，蠢蠢欲动了一冬的心终于按捺不住了，争先恐后从蓬松的土地里钻了出来，眯着小眼儿，瞧瞧这，瞧瞧那，一切是那样新奇。

新翻的红土地，胴体裸露着，嫩嫩的，在阳光下冒着丝气儿。女人喜欢楠树在秋天把花儿开成火烧云的样子，男人就在后山上种了大片楠树。三四月间，楠树开始着新装，换上统一的绿衣，细风一吹，绿叶儿便在空中翩翩起舞，精灵一般。男人在树下空间疏疏地种下黄豆和绿豆，刚刚冒出些绿意，红土壤就在这些浅绿中间肆意流露。

一条羊肠水泥小道歪歪斜斜地从山上一直伸到山下。山下一口清水塘，男人把家安在水塘边。青砖碧瓦，有栅栏围着，女人在栅栏边种了许多好看的花草。

春光如泻。水塘边，横支着一条木椅，上面搁一水盆。女人提壶热水往盆里倒，热气就腾腾冒了上来。她取下发夹，一头飘逸的长发黑瀑般垂了下来，发梢齐腰。女人用毛巾沾湿了头发，晶莹的玉珠就顺着发丝滚进水塘，泛起阵阵涟漪。一条黄毛狗一直站在女人不远不近的地方，就那样瞅着。

女人搬条椅子坐在屋檐阶梯下晒头发。一会儿，她从屋里拿出一副十字绣，一针一线绣了起来。暖阳从檐前走到了檐下，正好照着她的头顶，有缕缕热气儿从黑发缝里冒出来，捉不住扯不直的模样。许是坐久了，她起身把十字绣搁椅子上，伸了伸懒腰，视线却没有离开，嘴角有浅笑微漾。

女人把目光移向了南边。地里的野草尖儿偷偷换上了鹅黄色的新妆，一群白鹭张开洁白的双翅，从这一片田飞到那一片田。白花花的水田里，男人正在播种。水田被犁成好多垄，男人在垄间穿行，手里拽一把黄灿灿的种谷。种谷刚吐出嫩芽儿，散落在垄上如同镶着银色水晶。

女人想，这生命真是奇怪得很，一粒金黄的种子下到泥里，就能长出绿苗苗来，一棵绿苗苗能结出好多小宝宝呢！女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微凸的肚子，她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动，脸上竟飞起了两小块红晕。她轻咳了两声，正了正椅子，拿绣花针往额头上擦了擦。

日头转得真快，从屋檐的东边开始，然后在屋顶上呆会儿，再转到屋檐的西边，夕阳就在山边停了下来。彤云躲在山的后面，楠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一缕霞光被山头吞进肚子，眉月就在梢头出现了。原来太阳和月亮是一个人呢！

男人挑着一担空箩筐回来了，后面跟着那条卷尾巴大黄狗。女人在灶屋里生起了火，锅盘交鸣，炊烟袅袅，院子里氤氲着缕缕馨香。

哦，在女人心里，男人就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