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有庆
村庄与荒野应该划上等号。
尽管成年之后业已跻身城里人行列,但生于斯长于斯的村庄仍是魂牵梦绕。只是偶然留宿下来,尤其深夜的黝黑和寂寥,还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份落魄。这个冬晚,天气出奇的好,月满中天,却总也生不出星光灿烂的欣喜,只仅仅感觉村庄的黝黑多了一圈光晕而已,而夜晚的寂寥,更是叫人有一种憋气的压抑。还不到晚九点,基本就没有了人声,偶尔只听得鸡鸣狗吠,或者,还有树木摇曳的声响。
村庄人早睡,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因为我儿时某些记忆的模糊而改变。母亲问我:还不睡?我说要睡的。于是回到房间。那一天的北京时间二十一点,我就早早的上了床。倒不是我来乡下一次有多疲劳,甚至干脆就愿意这么早地睡觉,其实内心,我总觉得夜还很长,还有好多话可以跟母亲说,甚至独自也还能编排出好多的文字。
睡得早,醒来也就早了。我迎着晨曦出门,自忖起得很早,谁知放眼一看,几乎满庄上都走动着人,喂鸡喂鸭,赶猪牵羊,还有背起书包急匆匆赶路的半大伙子小姑娘,以及载有男娃女娃电动车上的矫情蛮汉与村妇,大人小孩,各自各事,紧张而且有序,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倒是我,优哉游哉之下,掩盖着无所事事的迷茫,早起纯粹就是因为早起而早起。气温倒是不低,没有这个数九隆冬季节的凛冽感觉。哪像我们小时候那会,冬天的村口池塘总是结着冰,越挨近过年似乎越厚。现在不一样了,不记得从哪年开始,冬天已经没有那么冷了,时间也缩短了不少,厚衣服穿上身没几天,又不得不依依不舍地脱下。这不,去年春节给母亲买的羽绒服,她老人家到现在还没机会穿呢,照母亲的说法,不是不舍得穿,根本就是没机会穿,天气没冷到那种程度,穿上了人家要笑话。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愿望,但愿今年的冬天,倘若三九里不冷,四九五九也应当冷一冷的了,也好让母亲穿上羽绒服,不至于老放在柜子里给虫子当窝。
走出村庄,站到了池塘边上。记忆里,池塘永远那么清澈和辽阔,打从记事起,全庄上每家每户都在这里吃水,炎热的夏日,我们还会偷偷下去洗澡。而今,饮用水工程惠及农村,家家都通了自来水,而且,引湖灌溉的水渠阡陌纵横,眼前这个池塘被荒废掉了。现在池塘里长满了一种水草,大冬天也不枯萎,绿莹莹的,遮住了大半个水面,倒也把池塘里各种垃圾的脏污一股脑儿掩盖了起来,平添出一份趣味和情调。同样的冬天,当年结了一层冰,如今覆盖着一层草。时间跨度也不过十几年,感觉有恍若隔世般的久远。
告别池塘,我沿着村道往前走,村道一直向远处延伸,到镇上,便与省道贯通,连接起天南海北了。老家的村庄巴湖靠山,稳居村道的这一头,镇政府驻地,扼守村道的那一头,多少年一直如此,往后估计也不会再有太大的改变。过往经年,村道由土质,演变为了砂石,如今已是水泥质地,路基也扩展了不少,时光深处,散落在村道两边的那些童年欢快,而今依然俯首可拾,只是再也回不到曾经。我慢悠悠地边走边看,遇见的人都很惊讶,有熟识的干脆直接问我干嘛?是啊,乡邻们现在都很少徒步走路了,就是下地干活,也要骑上电瓶车摩托车,农村生活已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哇!乡邻们都这么欢欣,我一时无语,理解他们惊悸于耕作的辛劳,属于原生态农村的所谓质朴与自然,亦如“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存模式一样,也必然是他们打早就要刻意摆脱的东西了。
继续前行,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橘黄色阳光铺洒在路面上,连同路两边树木,都被染成了殷红而温暖的亮色,仿佛神来之笔绘就的金光大道,让人心旷神怡。一只黄狗和几只鸡鸭悠闲地穿过阳光里的村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相互搅扰而又相安太平……村庄景象竟然还是如此的美好。
突然,一辆面包车快速驶来,老远就响起“嘀嘀”喇叭声,把悠闲的鸡狗吓得惊慌失措,很快逃跑得无影无踪。村庄的早晨也在这现代化的骤响中苏醒,继而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