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陪九十多岁的奶奶回故乡老屋探望。其实故乡离省城并不遥远,只是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这些年乡村的面貌日新月异,记忆中夏天傍晚袅袅的炊烟和满世界的蝉鸣仿佛是几个世纪以前的景象了。
老屋因为太久没有人住而显得有些破败,蜘蛛在梁上肆意地安家落户,屋后的园子里野草已长到半人多高。我踌躇在房前屋后的残垣之间,每一片瓦砾,每一方石头,甚而从墙角斜斜射进来的斑驳的光线都停留在我生命最初的记忆里。在记忆最深的地方安放着我那长眠于此的爷爷。爷爷离开我已经十几年了,但每一次回来都感觉他依然在岁月的深处守护着这座老屋。
爷爷是个勤劳善良的农民,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一辈子深爱着土地。我的童年时光在爷爷驮粮食的板车上摇摇晃晃吱吱呀呀地溜走了。因为我是家中长女,爷爷对我格外疼爱。最难忘的是夏天夜里,在门口大树下乘凉时,爷爷会给我捉一大瓶的萤火虫,比那满天的繁星还要多还要亮。
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离家有十几里远,中间要翻过一座大山。那时候没有车,只能靠步走,来回要走好几个小时。冬天的早上天还没亮,爷爷裹着军大衣拿着手电筒送我去上学。那长长的求学之路那么崎岖那么坎坷,爷爷紧紧攥着我的手,跟我说不要怕。漆黑的山路看不清方向,爷爷手电筒的光始终照在我的脚下,那一束倾泻而下的白光在黑夜里像是整个银河的星星那么璀璨那么夺目。
后来我到省城上学,每次从老家临走的时候,爷爷总是久久地站在门口看着我离去,直到看不见为止。在我工作后不久,爷爷患上了严重的白内障,虽然做了手术但一只眼睛还是看不见了。他忧伤地说,以后看不清楚我回家的身影了,我知道在他心里最挂念的人还是我。爷爷一直不愿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屋,他说他要为我们守住老屋,不管我们走得多远,我们的根永远在这里。
2004年春天,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日夜相伴的老屋。家人将爷爷安葬在我童年上学时必经的那座山上,那是爷爷最熟悉的地方吧!每年清明时节,油菜花开满山坡,整座山谷折射出黄橙橙的光亮,就像很多年前照亮我前行道路的那束光一般灿烂耀眼。我知道,只要有这束光在,我的人生就永远不会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