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有余,感觉中,父亲仍然和母亲、和我们在一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父亲出生于名门望族——合肥李氏家族,祖籍合肥郊区永安乡,祖父李澍国(字荫宇)。抗战期间,因祖宅李家圩子建筑宏大、气派(四周有护圩河、四角有岗楼),成为日军轰炸的首要目标,祖父也丧生于日军空袭中,当时父亲8岁,叔叔年仅3岁。祖母一生守寡,将父亲姐弟四人拉扯成人。虽身在大家族中衣食无忧,但寡母幼子小家庭的操劳也让祖母心力交瘁。为报国恨家仇,父亲和叔叔坚决要求参加空军,父亲因色弱未能如愿。作为家中的长子,父亲体谅和不忍离开寡居的祖母,没有随姐姐赴北平读大学,考入合肥一中商科班学习,毕业后进入省人民银行工作。
1951年,父亲踊跃响应省政府支援偏远地区金融建设的号召,与同班同学兼同事的母亲一起,奔赴皖北小城,在那里结婚成家、养育了我们兄妹3人,父亲也成为技术骨干和业务领导。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我们兄妹相继因招工、升学离开皖北小城后,父母亲终于叶落归根,回到了祖籍合肥的老单位,仍然从事自己钟爱的老本行——金融工作,直至退休。
父亲心地单纯善良几近透明,加上业务精、人缘佳,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父亲并没有受到大的冲击。业务职称很早晋升至高级会计师,行政职务为稽核处长。父亲退休后积极锻炼身体,头脑清楚、思维敏捷,看报纸、看新闻,关心国内外大事,居然能和准备高考的孙子PK时事要闻。父亲一生节俭,但在觉得儿孙们有需要时,总是和母亲一起送上不菲的礼金。
我是父亲唯一的小女儿,父亲一直对我极尽宠爱。在我出生时,父亲欣喜若狂,广发喜蛋。这在偏远、封建的皖北小城,一度成为新闻。小时候淘气无度让父亲实在不能容忍时,斥责我时声色俱厉,但高扬的巴掌落到我身上时却如鹅毛般的轻柔,以至于母亲和邻居们常为两个哥哥鸣不平。在父亲的眼里,我一直是没有长大的女儿。大学毕业后,父亲还用自行车驮着我去单位报到。直到现在,只要父亲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总是要我回去住,或者再三叮嘱我注意安全。每天报平安的电话更是不可忽略。偶尔我忘了,父亲总是会有电话追来,问我在哪里、在干什么。有那么几年,我工作很忙,常常早上班、晚下班,节假日值班。尤其是有一天晚上,父亲血压高到200汞柱,我却接到要去单位办理紧急公文的电话。离家时,父亲嘴里支持我,背后却和母亲嘀咕,女儿怎么忙成这样啊?!
小时候,父亲是我的强大依靠,长大后我成了父亲的心灵安慰和精神支柱。尤其是病中的父亲,对我的依赖前所未有。不管医生用什么医疗器械,甚至是吃药,父亲都说等我女儿来了再说。父亲一度病危,进了重症监护室。每次探视时,我都想方设法讲一些他最想听、让他高兴的事,每次都能让父亲绽开笑容。医生护士都说从来没有见过戴着呼吸机的病人居然还能笑,我听后潸然泪下,心酸不已。女儿的话固然让父亲开心,但焉知不是父亲强打精神宽慰女儿呢?
严冬过去了,父亲的病情相对稳定,春天给我们、也给医生护士们带来了希望。那个周日傍晚,我们全家离开病房时,父亲微笑着和我们告别,可是没有任何征兆地,翌日凌晨父亲在睡梦中离世了……我们赶到医院时,处于抢救中的父亲仿佛熟睡中,面容安详、没有丝毫痛苦……这也是唯一让我们感到安慰的……
父亲身体一向很好,这次入院,父亲似乎有所预感,在一个周日,将我们兄妹全家招至床前,口授嘱托“八不”:身后不打扰单位、不设治丧委员会、不发讣告、不设灵堂、不搞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不保留骨灰、不置墓地。一再强调要我整理打印出来给他签字,并要我们保证一一照办。我哭着问父亲:没有墓地,以后我们想念您时到哪里找您啊?父亲充满玄机地笑着说:会有办法的!病中的父亲唯恐给子女添加负担,生怕影响我们的工作,总是不让我们在医院待得太久。父亲不担心我的工作情况、不担心我的为人处世,唯一担心我性格软弱,不够坚强。
父亲一生平凡、普通,但他爱国爱家、爱岗敬业,他的高风亮节、他留下的精神财富我们会世代相传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