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像书一样,翻过去就是另一番风景。秋还没站稳,冬,就来了。人们像迎接新年似的忙着备冬,窖藏蔬菜、购买取暖的煤、整理过冬的衣服,忙的不亦乐乎。看着邻居家门前堆放的炭,码放整齐的蜂窝煤,没有钱买煤的母亲,心里酸酸的。于是她去煤站,买回一些煤灰,即煤炭、蜂窝煤销售中产生的破碎煤和炭灰。虽然这些煤灰很便宜,但杂质也不少。
母亲拉回来整整两架子车,在院内堆成了一座小山,然后叫我们兄妹几个拿锤子将还没有碎的煤灰敲碎。一时间,咚咚声此起彼伏,敲乱了小院的宁静,煤粉如烟雾般舞蹈。不一会,我们的小脸便黑一道白一溜,但我们却乐此不彼,母亲说,砸碎的煤灰可以做蜂窝煤。最后,煤灰便被母亲堆在一起,中间挖个坑,然后倒水进去。母亲一边用锨搅拌一边拍打,使得煤灰均匀,然后用借来的蜂窝煤机开始砸蜂窝煤。母亲抓住蜂窝煤机柄把,对着煤灰,狠狠地砸下去,按实后提到阳光下一个干净的地方,轻轻一推,一个蜂窝煤就制作好了。湿乎乎的蜂窝煤像刚从泳池里捞出来似的,就连那莲藕似的小孔都氤氲着水汽,在阳光中袅袅娜娜。母亲每做完一个蜂窝煤,都要将蜂窝煤机放到水桶里沾一下水,以便再次做蜂窝煤时,机子利落,无粘连。随着蜂窝煤机的吭哧声音,原本一坨坨煤灰站成了一个个光鲜照人的蜂窝煤。看着院落里越来越多的蜂窝煤,我们灰暗的心在寒风中也变的光亮起来。
太阳似乎还没尽力,夜的翅膀就已铺展开,露与霜的抚摸让蜂窝煤在寒风中变得更加坚定。在漫漫长夜中抱紧身子的蜂窝煤最后便缩成了一个个黑点,融入无边的黑夜中。
第二天天刚亮,我便跑出去看蜂窝煤。只见一个个蜂窝煤如长霉菌似顶着一层层白,浑圆的身子摸上去如碌碡般瓷实。我试着想挪动下,可是那蜂窝煤像长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我有些不甘心,便使出吃奶的劲,只听嘣的一声,蜂窝煤像熟透的核桃似的,外皮碎裂了,根子却还在地上扎着。我有些懊怒,心想着可能自己搬的方式不对。于是,又去搬旁边的蜂窝煤。这次,我抓住蜂窝煤底部,如拔萝卜似的,使劲拽。咚的一声,我坐到了地下,手上一把煤硝,而蜂窝煤却如被脱了衣服似的,丑陋地站在那里。就在我不知所措时,听见声响的母亲已经跑了出来,看着我和那两个被毁坏的蜂窝煤,母亲生气地说,煤还没晒干,都冻着,你就去搬,看弄坏了没?听着母亲大声的呵斥,我灰溜溜的一声都不敢吭……
太阳出来了,寒气连着露水一并被收走。阳光从房顶跳到院落,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光亮。蜂窝煤上的白霉子,已经没有了,身体也像被太阳挤出水似的,泛着湿气。这下我才彻底明白,蜂窝煤真的还没有干。于是,我小心看护着这些蜂窝煤,以防院里的鸡、狗踩坏了它们。就在这样的守护中,三四天之后,蜂窝煤彻底干透,并被码放在屋檐下。
当雪花飘起时,一个用泥巴糊的土炉子被母亲生着了。原本黑乎乎的蜂窝煤,在烈火雄雄中变的红光满面。一家人围在炉旁,烤火取暖,烧水做饭,其乐融融。
那一年冬天,因为有了这些聚集着奋争、劳动、成长、关爱的蜂窝煤,让我们家变得异常暖和。这一种暖,不仅让我度过了无数个冰雪纷飞的日子,也爬过了人生一个又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