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香蕉冰棒!”或高亢或绵软、或远或近的调调一响起,我的魂就被它勾走了!这吆喝声对童年的我来说,是最直抵心底的快乐。
赶忙掏出平时攒的牙膏皮、鸡肫皮、还有捡的废铜烂铁,拔腿就跑,连鞋也顾不上穿。出门循着声跑,那声音半天一句,不急不缓的,等跑上一段路,声音又响起,才发现比刚才听到的似乎远了些,才晓得跑错方向了,又往回跑,没头没脑的,跑着跑着,就不知道声音究竟从哪儿传来,只好放缓脚步,等吆喝的声音再响起,再拔腿……这样的耽搁,心就像在油锅里煎熬,慌的不行,生怕那声音不再响起,怕卖冰棒的人已走远,无处再寻!有时运气好,才跑着几条巷口,嘿,迎面就看见背冰棒箱的人款款而来,哈,那是怎样的一种打扮啊!武装整齐地穿着——长裤、长袖上衣,头顶着一块湿毛巾,拖下来的角披挂下来,遮住骄阳的温度,尽管如此,那汗还是顺着额头往下直流,或聚拢在眉毛端,湿哒哒地往下落,汗湿了衣裤。再看脚上,军绿色的橡胶鞋里空落落的一双脚,灰蒙蒙的。那人远远见我气喘吁吁地奔来,便急切地找个树荫,放下冰棒箱,箱从肩上卸下,顺便用头上的毛巾再擦把汗,那汗啊,真像断线的珠子。以物易物,免不了一阵讨价还价,多半我们小孩是不讲究的,只要拿的物件能够买一支香蕉冰棒,多半也不晓得计较,一心只巴着早点吃上那冰镇可口的冰棒了。箱子多半不大,用各色的塑料花纸贴着,掀开盖子,里面棉坨坨的小被子,一层层往下掏,终于见到码得整齐的冰棒,多半我们只能唆一眼,被子、箱盖又重新掖妥当了。
就是心仪的那个样子,长方形的冰体,后宽前窄,裹着或红花或绿花的油纸,短短、扁扁的竹把子,只能两指头捏的分寸,接过手的当儿就分明感到凉气习习了。多半是不舍得马上剥开纸吃的,转身一个劲往家跑,找个树荫下的凉床或门槛坐下,慢条斯理地享受。先找个碗或缸子,把冰棒放进去,然后小心撕开油纸,深深吸口气,啊哈,真是香蕉的味道。把油纸放一边,然后一手捏着竹把子,一手端着碗,吸溜开去。先舔一口,冰凉凉的气息从舌尖缓缓升起,再大口吸一次,啊,整个口腔都冰麻了,清溜溜的舒畅……吸半天不过瘾,咬一口吧,嘿,嚼锅巴似的嘎嘣嘎嘣响,那个痛快劲甭提了。有时买到手,冰棒就不是那么嘎嘣硬了,一撕开纸,那水就嘀嗒往下落,慌忙用口去接,水就汹涌不断,一根冰棒就在急急忙忙的吸溜声中,混着沙沙的散冰,很快就没影了,不带劲。更有不舍得吃的主儿,半天吸一口,结果眼睁睁看着冰棒化成盖碗底的那么一小口糖水而懊恼不已。再回头收拾那张包冰棒的油纸,多半上面已爬了不少只蚂蚁,蚂蚁也好这一口哟。拍打干净油纸,晾干上面的水分,用书夹好,想冰棒而不得的时候,可以翻开书闻闻那纸,还有香蕉冰棒的味道,或者对着阳光摩挲那纸上淡淡的或红或绿的香蕉的模样,同样也是种享受和回味。
有时冰棒叫卖声起的时候,恰好手里啥可以交换的物件都没有,那小心思就盘算开来了,先急忙向正忙着故意充耳不闻的大人反复念叨:“卖香蕉冰棒的来了!”见大人没回应,而冰棒声越传越远去,心里急了,嘴里就哼哼开来了:“我想吃香蕉冰棒嘛!”反复哼也没回应,就边哼边随着大人转,也不敢有突兀的举动,怕惹恼大人就彻底没戏。哼的恰到好处,提的要求一应具答,多半会允诺,给上三分钱,或干脆被允许从鸡窝里拿个鸡蛋,急急而去,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这时,哪怕知了叫得再起劲,那也是不烦的,只管寻卖冰的人去了。
“噢,香蕉冰棒!”特有的调调又响起,那么鼓舞人心,惊动了多少沉睡的小巷!买冰棒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