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说:读初中的儿子抗议了,放暑假比上学还累,每天要补习五六门功课。闻听此言,我便对自己过去的暑假做了一次短暂的回访。
老家的夏天真不适合长时间逗留,它似乎更迎合回味的需要。村后梯形的山头如大坝虽延迟了早上阳光的降临,却也阻碍了白天太阳喷射进来的热浪散发。在这样的空间从事繁重的农业劳动,不仅有体力上的辛劳,还有心理上的疲倦。
山村朴实的土地接纳了水稻,水稻也秉承了山里人的品性,沉静地向着土地深处扎下根须并健康成长,待到一年阳光最猛烈的时候,它显露出金灿灿的笑容。成熟早稻的金黄与晚稻秧苗的嫩青也疯狂地撩拨着老乡的心尖。此时,山村的“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大戏也就粉墨登场了。
此后的半个多月里,水田便是一张铺开的大网,网住了我暑假大把大把的时间。眼瞅着一天比一天热、一天比一天晴,山塘、水沟里的水一天比一天少,家中还是3亩多黄稻长于田中,老爸急得整夜整夜难合眼。窗外水亮亮的,朦朦胧胧中,已顶着烈日连续反复参加割稻、脱谷、拖草、插秧等劳动的我,恨不得用牙签撑起打架的眼皮,可老爸又沙着嗓门吼:“怎么还没起来啊?都起来割稻了!”
我睡眼惺忪地一边嗯啊着,一边慢吞吞地穿衣。等哥哥和我用平板车拉着打谷机来到田垅,薄雾中已能听到邻家稻田传来“咝咝”的割禾声。拿起镰刀走下田,村里的公鸡才叫第二遍。
阳光终于爬上了草帽,草帽下结实的肩膀上下抖动,那是我和哥哥站在脚踩打谷机踏板上翻滚着手中的稻把。打谷机谷仓里飞溅的稻谷打得父亲手臂隐隐发痛,父亲的眉间却舒展出一片欢愉的亮色……母亲拎着晒稻耙走向场基,拣颗谷子一咬,嘎嘣脆响,便自言自语道:“今年稻谷好,瘪壳少。交公粮、做口粮都没二话说……
稻田里的镰刀一把比一把舞得快,打谷机一台比一台唱得欢,吆牛声一声比一声叫得急。“双抢”已没了日夜,那是老乡们拼命地追赶着季节的脚步。走近立秋的边缘,田野仿佛如翻过手掌,金灿灿的大世界已变成绿葱葱一片……
那些暑假,年年做同样的“作业”,渐渐明白一个道理,每一束稻穗里孕育的果实,都是它拼命向土地深处挤压的结果。水稻在汲取天地灵气、浓缩自然精华同时,即便受伤、即便万般阻碍,也会下狠心踢开他们,以便彰显生命的本质。人生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