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村里几乎家家户户开始准备用自家收获的山芋熬糖稀,以备做炒米糖用。那个年代,米精贵得很,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米来熬制糖稀的,我们老家用的都是山芋。山芋熬糖稀工序也比较繁琐。首先要把山芋洗净切成小块,锅里加入凉水的刻度要淹没山芋,然后用干柴慢慢焖煮,直到熟透为止。再把山芋舀入缸中,待降到一定的温度,放入大麦芽,盖上缸盖焐半个小时左右。没有大麦芽,山芋是出不了糖分的。然后,把山芋捏碎成浆糊状,放入多孔稀疏的帐子布做成的过滤筛开始过滤。四方形的帐子布对角拴在木条上,形成十字形,相交的两条木片再用绳子系紧悬在屋梁上,这样帐子布就成了一个大大的网兜,可以上下左右转动摇晃,浆水顺着布眼流了出来淌到事先准备好的容器里,过滤之后,将山芋浆留下,山芋渣基本没用,大都用来喂猪。
大人们在做这些的时候往往一般都是在晚间,孩子们都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心中就企盼着,赶紧把糖稀熬制出来。当浆水倒入锅里开始熬制的时候,孩子们就会主动坐到锅堂前烧火,添柴。熬制是需要用文火慢慢烧的,要烧好几个小时。这时候浆的水分越来越少,糖分越来越多,锅里的山芋浆越来越粘稠,待山芋浆呈咖啡色,当锅铲炒起的山芋浆挂成片状之时,糖稀便熬制成功了。坐在锅堂前烧火的孩子,会赖不住地站起来,口水有时候都会流出来,直到那锅铲上的糖稀让他先舔第一口,那个鲜甜味道呀,浑身都爽透了。这时候,往往都是鸡叫头遍了。
糖稀熬制好以后,一般都盛放在坛子或者缸里,等待临近过年的时候做炒米糖。浓浓的稠稠的,透明的琥珀色,看着都眼馋。孩子们时常用手指或者木棒放进去卷上一圈,放在口中舔食,一个腊月都是甜的。
做炒米糖也是很有趣的。将糖稀下锅烧开,把炒米(糯米饭晒干炒成的)放进去快速搅拌,均匀后即刻趁热盛出来放到桌子上,用两块木板把糖稀炒米做成方块,冷却后,用刀切成方块,就成了普通的炒米糖。讲究的人家,还用细细的两个半根毛竹,把炒米糖放进去来回搓揉,做成鸡蛋那么大圆圆的糖团子,我们老家叫“欢头”或“欢团”,表示阖家团圆,喜庆吉祥。不讲究的人家,就用手捏成糖团子,味道一样可口,只是外形难看一点。
磨年豆腐也是家乡很重要的风俗。因为村子里最多也只有两三个石磨,有时候因为要等石磨轮转到自己家,甚至等上十天半个月。石磨轮到的那天,要在前一天夜里就要把黄豆浸泡,第二天掰开一看,黄豆两半的中心位置都泡平了,没有空心了,就说明豆子已经泡好了。这时,女人们总是扎上个大围裙,一手把磨,一手拿木勺子舀着胖乎乎的豆子,丢在磨眼里;男人们则抓紧了勾在石磨上固定的木头横条,一拉一送,拴在屋梁上的已经被磨得发光的木头,吱吱呀呀地叫着,石磨呼呼打转转,牙缝里便溢出了白白的浆沫,很快就盛满了石磨下的大木盆;孩子们就蹲在木盆旁边馋巴巴地看着。
磨好后,把浆水放在锅里烧开就是豆浆。火不可太大,要不会把浆烧糊;也不可太小,要不出不了豆花。只能和软的草把这些白浆烧开,然后盛到一口大缸里,开始点石膏,有的地方用盐卤,这是做豆腐最关键的步骤,弄不好,就出不了豆腐脑,压不出豆腐。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发现老人们很庄重的样子,孩子们一个都不敢出声。都说年关的豆腐,如果浆水出豆腐多,象征着来年运气好。所以在豆浆变豆腐的瞬间,家里人都睁大眼盯着,盼望自己家的豆腐出的多,出的好。然后把浓浓的豆腐脑倒入木板拼搭的一个四方型容器,容器里面是布,然后上面盖上板,放上石头压,压呀压,终于成就了一块块豆腐。大人们经过大半天的辛劳,孩子们也等待了大半天,终于笑呵呵地捧着一碗碗热腾腾的豆浆、豆腐脑甚至是大块的豆腐狼吞虎咽。
儿时的乡村,生活虽然不富裕,但过年却是那么有滋有味。那些渐行渐远的年味有些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而剩下的便是对孩提时光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
童地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