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唱得欢,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年味儿最初是从各家各院的大炒锅里飘出来的炒果香。
母亲从灶台后角拿出了一个牛耳大瓦罐,细心地用抹布擦去了上面布满的蛛网和灰尘,又整理起大炒勺和漏沙的铁筛子。瓦罐里装的是陈年的河沙,细细地淘洗晒干后用桐油炒过,炒年果子时倒入这沙,通过翻动热沙,可以让果子均匀受热。
要炒的果子花样不多,不过是从集市买来的葵花籽、花生,还有自家准备的红薯角子、冻米之类。分量却不少,除了留足让自家孩子磨牙解馋外,还是农忙时的充饥之物,所以每样至少得有十来斤。也有细心的人家,秋天吃的南瓜一个个地留下了南瓜籽,攒起来一大捧,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在一起炒了。
炒果子是有明确分工的,通常塞火这类技术难度不高的事交由孩子来做,但也需要费点心思。柴火不能堆放在中心,要围在四周,这样火焰往中间聚集,“人要实心、火要虚心”。父亲负责将晾凉的瓜子、花生、红薯角子分类装进大洋铁罐子,冻米则用双层有内胆的塑料袋装上好几大袋。母亲是责无旁贷的掌勺高手。火旺锅热后,她就倒入河沙,待到用手贴近能感受到沙的热度时,再放进要炒的果子,然后划动着长柄铁锅铲,一下又一下地反复拨动。年果子就在滚烫的沙粒包裹下,舒展身躯,惬意地发出刷拉拉的呼喊声,散发着香甜的果子味,引得我不住地咽唾沫。
各样果子特性不同,炒制的用时和火候也不同:冻米需旺火,倒进锅里的是透明的米籽粒儿,不过十秒钟,巴拉巴拉地爆开了,变成了胖嘟嘟的雪娃娃,就得赶紧用炒勺全部舀出来放进铁筛子里漏沙,耽误了一会,就会变得焦黄。葵花籽和花生因为有一层外壳,火不能大,不然即便外壳焦了,里面的仁儿还是生的呢,炒制的时间要略长一点,也最累人。红薯角子是我的最爱,从它晒制的那天起,我便像小老鼠一样一点点地偷吃,半干时甜软,晒干时有嚼劲,炒着吃则是嘎嘣脆,越吃越香。
母亲在锅边挥动了一上午的锅铲,我则一边塞火一边以试吃的名义混了大半饱。果子炒完后,母亲就会用铁筛子将各样果子分类放一些,送给那些还没炒果子的人家。自然,闻香而来的乡邻是可以放开吃的,你尝尝我家的,我试试你家的,再顺带搭把手炒上几锅,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市场上的各类果品让人目不暇接,随时都可以买到,早就没有人家自己炒果子了。弥漫着炒果香的腊月,浓浓的年味,已经成为一段不可磨灭的童年记忆,勾起游子对家乡、对过年的遥望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