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的发展，会催生好多新行当，淘汰许多旧行当。如果不是去帮小女儿装修，我定然不会知道天底下还有这种行当——磨墙。

磨墙这个行当，跟过去的草匠、打磨匠类似，也是当今房产业发展催生出来的。小女儿装修房子，要封阳台，这是当今流行的做法。阳台封起来，外空间变成了内空间。而原来外墙全部做的是外墙涂料。

女儿要把阳台四面墙全部贴上墙砖。但瓦工说，这个涂料不磨掉，墙砖贴不上去。但没有哪个瓦工愿意做这个活。有一个专做小区水泥、黄沙生意的老板说，他可以介绍一个专磨墙的师傅来。他说，他不赚这个钱。

次日早上，那个磨墙工果然早早地到了。这人高高的个子，像一根秋天的芦苇，头和脚上下在一条线上，身子像一把弯弯的弓。长长的脸，白里映着黄，似乎缺乏营养。我怀疑是不是因为长期从事这个行当的结果。他穿着深灰的上衣，青色的裤子，一双皮鞋，蛮干净的。我问他，是你磨吗？他说，是啊。就你一个人？他说，这哪要几个人？我做了十几年了，从来只是我一个人做。

我给他看了要磨的地方。问他要多少钱？他说，800元。我笑笑说，800元我就不会找你了。他说，那你给多少？我说，500元，你做就做，不做就拉倒。他犹豫了一下，说，老板，你能不能再加点，600元。我坚定地说，就500元。对了，还要把这个窗台也磨一下。他一看，说，那你找人做吧。说完就收拾准备离开。我说，这样吧，再加你50元，算窗台的磨工。

他又把要磨的地方看了一遍，说，我从来没磨过这么便宜的。我其实并不想要他磨，因为瓦工师傅说，如果800元，他们也可以帮助磨。说500元其实是想让他放弃。不料他说，好吧。做好你看，看活做得怎么样。我说，你要几天？他说，还能几天？那不要我命了？从来都是半天。我很有些吃惊，半天，550元。我开玩笑说，等我退下来，跟你后面学徒。他笑说，这个你不能学，我们这个钱，是有命挣没命花，谁愿做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随身带的一个纸箱子。从里边拿出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裤，面前一根拉链从裆拉到脖子下面，头上有连衣的帽子，然后戴上口罩，再戴上像两个显微镜一样的眼镜。一切穿戴好，再从工具箱里拿出手电磨，装上一只新磨片，我看有十二厘米的直径，中间有一个圆孔，可以装在电机上。

磨片向外用于磨墙的这一面，有块状的钢牙齿，都有两毫米厚。开关一开起来，磨片飞速转动。只见他把磨片往墙上一靠，顿时腾起一股浓浓的烟尘。好在外边风大，一会便被吹散了。但磨墙的人，却始终埋没在这种烟尘里。

这种烟尘，全是外墙的那种涂料，还有磨片的金属粉末。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吸进肺里会有怎样的后果。这个磨墙工，就一直这么干的。磨到一半时，他略休息了一下，拿下口罩眼罩，只见他脸上的灰，比墙上的还厚。那口罩，根本不起作用。他笑说自己像人妖。除了眼睛动、嘴动，其他的就像一个石膏雕像。

房产开发商多费了材料、人工，把阳台里的墙面上都做了涂料。业主们为了封阳台，又花钱请人磨掉，磨下来的粉尘，既污染了环境，又伤害了磨墙工的身体，这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内心真的希望，这个行当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