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六年——1752年）

1-1日内景［客栈］

钱汝诚 曹树卿 胡守志 （钱汝诚是京城来的筹纸官员——官位（1748年）进士）

1752年，初春清晨，江南此时已是春暖花开，景色怡人。扬州街道上，远远走来几名衣着华丽的外乡人，走到一家客栈门口，几人停下了脚步。

曹树卿：大人，我们就在这家客栈住下吧！

钱汝诚：也好，这里看上去与我老家嘉兴的院宅挺像，就住这了。

胡守志上前，对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掌柜说道： 掌柜的，来间独院上房，再给我们送点小菜。

掌柜抬眼，笑呵呵地弯腰说道：好勒，几位客官您里边请……

说着一边引着他们往里面走，一边看了眼胡守志身后跟随的钱汝诚、曹树卿和后面跟随的两名仆人。

刚走两步，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声，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子骂骂咧咧地说道：刘庆，你他妈这个月的份子钱想拖到什么时候？

客栈掌柜的身形一震，忙扭脸看着门外，见一个长相丑恶的彪形大汉和几个地痞瞪着他，急忙冲旁边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伙计领着客人进去，自己陪着笑脸迎了过去说道：郝爷，您里边请，先喝杯茶歇歇脚，我这就给您筹去……

刘掌柜费尽口舌低声下气地给彪形大汉说着好话，却不料那大汉一巴掌打在刘庆的脸上，骂道：你奶奶的，大爷没空喝茶，今天你不把份子钱交了，小心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店！钱汝诚皱了一下眉头，脚步顿了顿，仍是缓步跟着客栈伙计走入后院。

伙计领着他们进了独院，刚要转身离开，被钱汝诚叫住问道：伙计，刚才那是什么人？

小伙计一弯腰神色紧张地小声说道：客官，您不知道，那是我们扬州东大街的一霸，叫李魁，仗着自己在衙门里有人，拉上几个地痞无赖收我们的份子钱，说是交钱保平安，没钱没平安……

伙计刚说到这里，被急冲冲走进来的掌柜刘庆喝住：小三，你胡说八道什么，前面客人等你招呼，你又跟客官饶舌……

看见几人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脸上赫然带着手掌印的刘庆笑呵呵地说道：几位客官先洗漱一下，酒菜马上就送过来。说着，瞪了一眼小三，两人退了出去。

钱汝诚摇头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没想到扬州城内竟也有这般地痞，还以为富庶之地无蛮夷。胡守志：大人，要不我去与他们理论理论。

钱汝诚：不了，弄大了，难免引来官衙的人，这次我们奉旨办差，不打扰扬州府衙为好。

说完，摆了摆手，径自走进一间上房。

待简单洗漱之后，钱汝诚唤来曹胡二人。

钱汝诚说道：扬州地，乃天下盐事大全，此次暗访，是为朝廷复修《两淮盐法志》做佐普查，重点收罗私盐泛滥、盐枭猖獗如此原委启昭。此外，还另有一事亟需办理。

曹胡二人带着一丝惊讶的神情面面相觑，不知钱汝诚所指。

钱汝诚：圣上书房三希堂中有很多传世字画，其中《韩熙载夜宴图》为圣上的至爱，这不是因为画师的画艺精湛，而是因为此画所用纸张特殊，画品是南唐李煜时期王齐翰所作，历经岁月蹉跎至今仍如新褶，我不止一次地听圣上对这纸赞赏有加、情有独钟的感慨之言，甚至圣上看到《韩熙载夜宴图》之后就有不下笔墨之意，这种纸就是澄心堂纸，出自江南，只可惜，制艺早已失传。

曹树卿：那……大人说的办理又为如何？

钱汝诚：造纸技艺，历时历代民间高人辈出，渊源流长，只是官府没有励兴纸业，墨客求纸也是囊中羞涩，做纸不赚钱，自然没人悉心研制。这次在扬州，我们就可以悉心查看有上好纸品的店铺，通过商人，让他获利，获大利，只要他拿的出来类似澄心堂纸那样的纸品。

胡守志：大人都已说了，那纸都已失传了，天下哪家店铺哪儿去拿澄心堂纸？

曹树卿：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商人的才智虽是唯利是图，这个图，不可限量啊！

钱汝诚：这样，明日我们的主差还是一早先去一些盐场，再侍机与一些盐业散商接触。

曹树卿插话：这个，我已经差人有安排。

钱汝诚点点头，接着说：然后我们再探访一下，扬州城里有多少经营文房货品的店号，我们一家一家走着看。去年尚书房的人到扬州办差，我托他问过扬州府衙的人，说是扬州有几家文房货品的店号在经营澄心堂纸，扬州人多知道澄心堂纸的价值，知道他们经营的澄心堂纸纯属假冒，所以，尚书房的人也就没有把他当回事，像这样叫名买卖澄心堂纸的店号一定要去。

曹树卿：假冒也有假冒的高比之鉴，能以假乱真者必有其实质之理啊。

钱汝诚：哈哈！好一个以假乱真，但跟圣上禀明仿制澄心堂纸，也是澄心堂纸的复兴之举。

1-2日内景［新安字号厅堂］

汪万清 钱汝诚 曹树卿 胡守志

市井街人头攒动，各地客商人来人往，钱汝诚带着曹树卿、胡守志等人来到一家专营文房四宝的店前，店招牌上赫然写着“新安字号”四个大字，步入新安字号店堂。

钦林上前侍迎：各位先生，您请这边坐，伙计，看茶。 小伙计端来一壶茶，各倒了一碗，一 一 双手奉上。 钱汝诚品了一口：嗯，不错，好茶！ 钦林：先生到咱柜上来是买笔砚的还是买石墨纸张的？ 钱汝诚看了看左右：来新安字号，自然是来买澄心堂纸！ 钦林：有，上好的澄心堂纸。

小伙计堆起笑：爷请稍候。 说罢小伙计走到墙里的箱柜前搬来一叠澄心堂纸。

曹树卿从面上抽取两张，用食指与拇指疏捋了一下递给了钱汝诚。

钦林：我们新安字号的澄心堂纸光滑厚实，水墨不易渗透，是地道的古法制作……

他见钱汝诚专注探纸沉吟不语，继续说道：先生想必是墨客大家？

钱汝诚：是买卖之人，对文墨之事只是有所喜好，能问你的这个澄心堂纸的出处吗？

钦林一脸愉悦，摇头晃脑：新安江水清见底，水边作纸明于水，新安字号当然经纶新安货色。

钱汝诚叹了口气：只可惜啊，新安无绝传了。说着钱汝诚站了起来将澄心堂纸重重放到桌上：新安——黟、歙间多出良纸，有凝霜、澄心之号，后有长者达50尺为幅，自首至尾，匀薄如一，我看你这澄心堂纸恐怕是自创一色，别是一宗一派啊。

钦林发出一声冷笑，眼睛看着天说道：先生是看纸？还是买纸？还是“挑”纸？

胡守志：“挑”纸又如何？

钦林诧异：“挑”纸就挑，可不要伤了新安的名号。

钱汝诚一言不发地看着钦林，这时厅堂内突然有人说道：伤了新安的名号！有这么严重嘛！钱汝诚等人回头，见一少年人帘子一撩，走了出来。

钦林：这是我们少掌柜。 汪万清拱手道：在下汪万清，是新安字号小掌柜，大人要买澄心堂纸？

钱汝诚不愠不火，回拱手道：哟！少老板，幸会！幸会！

汪万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睛落在钱汝诚腰间的一只玉佩上，脸色微微一变，他清楚这是宫中之物，此件为和田籽料青白玉，巧色雕刻一只欲飞的蝙蝠，尤其是双眼圆睁，蝙蝠身体就是扬州特有的用沙毛底工艺制作，是扬州上供的精品，扬州本地人没有谁敢拥有这样的玉佩。

汪万清抬眼迎向了钱汝诚的目光，那目光有几分犀利，这让汪万清避而不言，露出了思忖之色。当钱汝诚正准备去端桌上的茶碗时，汪万清抢先端起茶壶往里面续满了茶水。

汪万清：刚刚在下耳朵装到了几句，先生见识通达。说澄心堂纸天下一宗是对，说自创一宗一派，启不是说就不是澄心堂纸了？先生可是语出无意！却鞭打了我们这个小小的新安字号啊！

汪万清的目光落定在钱汝诚脸上，他知道自己的话过于自辩，却也无奈。这时，在与这些非等闲之辈交道，他的直觉告诉他，维护新安字号的澄心堂纸的品制意义非同一般，更何况新安字号的澄心堂纸是镇店之作。

钱汝诚脸色微变，他瞟了汪万清一眼，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与曹树卿、胡守志一起走出新安字号。

汪万清一边和颜寒暄，一边跟在后面道别。

1-3日内景［酒肆］

钱汝诚 胡守志 汪万清

酒肆人来人往，钱汝诚和胡守志正在对酎。 一个少年走了上来，少年吸了吸鼻子：嗯，好香的绿罗春，这么好的酒不请在下品尝品尝？ 钱汝诚端起酒杯一抬头，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富家少年。 钱汝诚：你是？ 少年：大人不记得了，前些日子您还想买我的澄心堂纸呢！ 钱汝诚：哦，想起来了，新安字号少掌柜，请坐。 汪万清坐下。 钱汝诚：那天我说你们的澄心堂纸自创一色，别是一宗一派，其实并无他意，没想到你们反应激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

汪万清：是的，在下只是一心专营祖业的澄心堂纸，皮之不存，毛将附焉，见笑了。

钱汝诚：哈哈，我看你少年意气上佳，可喜可贺，也是读书人吧！

汪万清：羞愧，前几年参加院试后，落名！就决意弃学从商。

钱汝诚：这是为何？你还是个童生，也不简单啊，功名以就，难道不如你的生意？

汪万清没有接着这个话茬，轻描淡写地说道：家父年势已迈，在下是长子，新安字号虽谈不上是一份多大的家业，但也得后继有人才是啊！

钱汝诚：还是谈谈你们新安字号的澄心堂纸吧！

汪万清：大人真是澄心堂纸的买家？

钱汝诚一脸诧异：不知你说的买家是什么意思？

汪万清：买家自然是行家，大买主的意思。

钱汝诚端起酒杯一抬头与胡守志对视了一眼。

胡守志：哈哈！此话怎讲？

汪万清：澄心堂纸兴于南唐，当属御用纸张，南唐灭亡后，宫中的书画纸张也都被搬到了宋朝宫中，但宋朝皇帝不喜欢用澄心堂纸，又下令研制了别的纸张，澄心堂纸被束之高阁，制作澄心堂纸的技艺也渐渐失传。非行家，定不识澄心堂纸，这是其一；澄心堂纸流落民间，多是文人墨客嗜好，但这些文人墨客中大家尚少，买的起真正的澄心堂纸的人也就更少了，这是其二，我所说的买家自然就是指行家、买的起的买主。

钱汝诚：少掌柜说的很好，唉，恕直言，你的那批澄心堂纸可不是真正的澄心堂纸啊，厚薄不匀，且手感寡滞，也非上等纸品！

汪万清：大人好眼力，澄心堂纸出新安，历代宫廷御用纸张，当年百金售一幅，可惜啊！早已失传澄心纸法了，现在世面上能看到的自然全是仿制，即便是这样，却也分上中下等。 胡守志：你的该是几等呢？哈哈！

汪万清将目光转向胡守志：大人是指你看到的那批澄心堂纸？

胡守志看了钱汝诚一下，端杯饮了一口说道：你还有没有拿出来的另外的澄心堂纸？

汪万清：当然。只是那天没容在下言语起来，你们就匆匆而去，不过，大人的言语留在耳际，在下感悟至深，同时字里行间也透露了大人真是澄心堂纸的墨客大家。

钱汝诚：墨客不是，大家也谈不上，不过，新安字号少老板算是有心之人。

说着他把酒杯轻轻放到了桌上，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道：只是老祖宗只留下了澄心堂纸，却没有留下纸的制法，这实在令人沮怀。不瞒少掌柜，此次来扬州顺道求纸，却是真切，能不能领我去看看你那批我还没看过的澄心堂纸？

汪万清：不急不急，大人可真是想买？

胡守志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钱汝诚在旁使了个眼色，而后看一眼汪万清道：上等精品，当然买，而且你有多少，我买多少。

汪万清闻言一怔，甚感诧异：也不问个价？

钱汝诚：你刚刚说过百金售一幅，你是真澄心堂纸，就值百金，只可惜，你最好也就是澄心堂纸的仿制品，就像你说的，仿制品也分上中下等，即便你是最上等的，也超过不了百金一幅吧，我这话，说的可在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