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利索,篾刀在手中有些颤颤巍巍。父亲老了,眼也不好使,每破开一根篾条儿,都要眯着眼睛端详半天。细长的篾条儿从父亲的手中延展到地面,又从地面慢悠悠地回到父亲手中,一只竹篮的雏形跃然眼前。父亲全神贯注地,犹如侍弄着自己的孩子,全然没听见他推门进来的脚步声。
从他懂事起,父亲就一直编织篾货。那些篾筐、篾篓、篾篮……,父亲一编就是大半宿,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父亲便挑着满满一担比人还高的篾制品,咯吱咯吱地去赶集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不知编了多少只篾货,不知熬了多少夜,也不知赶了多少次集,才将他们兄弟三个抚养大,又供他念完大学。如今,两位哥哥都已成家,而他也有了年利润好几百万的公司。为报答父亲,让父亲幸福地安享晚年,他打算接老父亲到城里住。
每次回家,只要看到父亲做篾活卖钱,他就会极不高兴。饭桌上,老父亲执意要留在这个地方,任他磨破嘴皮,也不愿随他去城里,并从床头褥子下摸出厚厚几匝一元、两元票值的毛票子,沾着口水饶有兴致地数起来。显然,这全是卖篾货换来的。父亲数完,神情黯然地指着屋后那片竹林说,我走了,谁来做篾活?
他忽然懂得了父亲的劳作,父亲编篾制品,迷恋的并不是财富的多少,而是劳动的过程,忙碌且快乐。 彭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