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从望江回肥,途经桐城大观时,已是一抹斜阳。时值晚春,乡村的一草一木,都使我似曾相识,儿时的印象,被零零散散地翻腾出来。正在这时,司机将车速放慢了,回头望着我,又好像望着另外两人:“大观水碗不错,价还便宜,要不要尝尝?”大观水碗?我虽没听说过,但肯定是一种菜的做法,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我们走进一家小院。小院不大,但很整洁,一栋两层小楼,简洁明亮,看起来很舒服,没有一点乡村拉杂的样子。灶房就在小院的入口处,也很清洁,自来水在哗哗地响着。一个中年妇女,领着几个姑娘正在洗菜,灶台上摆放着洗好的鸡杂、猪杂,家禽及肉类。我对自来水很感兴趣,因为,这里离城区较远:“这自来水……”没等我说完,中年妇女抬起头,笑了:“自家接的,泉水,远着呢……”这时,司机回来叫我,我随他走进一间订好了的包厢,包厢里简单朴素,只有墙壁上的几幅字画,略显得有些雅气。
我虽坐下,还在想着中年妇女所说的“泉水”,以及她的那分惬意。不一会,一位姑娘推门进来,两只手各提一个环形套扣,扣着两只满满当当的碗沿,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微笑着做了一下手势:“请慢用。”这是一碗汆鸡杂,一碗汆猪肝。果然不错,色泽鲜明,清如琥珀,少许油花和小葱飘在上面,很吊人胃口。我用调羹舀了一点汤,放进嘴里,似乎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淡淡的。而大家都说好,调羹、筷子在手中忙活着。第二口,我轻轻地呷了呷,纯正、清馨。再品,油而不腻,香而不浓,大不寻常。我放下调羹,觉得好像在哪尝过。恰在这时,那姑娘又以先前的方式提来了一碗鸡丝,一碗瘦肉,也是汤汤水水的,也是那种纯香、诱人。一吃,更香了,是难以再品其他味的那种,很嫩,很鲜。我倏地想起了儿时,这味,正是儿时吃过的味。久违了,自离开故乡,我就再也没尝到过这种味……
我与大家正在边吃边赞,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大概,他就是这个小店的老板。中年人满脸堆笑地挨个儿敬烟:“请各位多提宝贵意见,多提宝贵意见。”他说这话时,显得有点忐忑。“不错,不错,很地道。”我们所说的“地道”,就是十足的农家味。一听这话,他笑了,表情也随之松下来。也许是时间尚早,客人不多,老板就在我们桌边坐下来,抽着烟闲聊着。真是三句不离本行,他望着桌上的残汤剩菜,深情地说:“我就想把过去的味道找回来……”我们的司机乐了:“怎么找,派人,派车?”“办法是有的,只是费神。”
好一个把过去的味道找回过来!我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一个“找”字里的商机,还是为满足时下人的一个怀念?那么,过去的味道哪里去了,以致变成了许多人的一个梦?今天,我算体验了一回过去的岁月。贪婪的我试探地问:“怎么不到城里发展,比如合肥?”
老板淡淡地笑了笑,许久,才不无感叹地说:“不瞒您说,我才从那折回来的。”是经营方式问题,还是城里人不具有我们一样的口胃?“都不是。”老板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关键是真正的土鸡、土猪问题,还有水,在那,怎也做不出我想要的味。”他摇了摇头。我若有所悟,便安慰着说:“这也不错,清静,少了城里的繁杂。”“我不会放弃的,仅这水吧,我就花了大价钱……”说着,有人敲门,他忙站起来,招呼客人去了。
这时,我才想起中年妇女所说的泉水。那么,儿时吃过的味为什么和这一样?家乡可没有泉水啊!对了,那时家乡草秀水清,不含任何杂质,鸡、猪都是自然生长的。现在,恐怕只剩下泉水才有那个水质了,鸡与猪呢,大都是速成的。水,诞生我们,哺养我们的水,何以让我们给败坏了?人们为追求效益,使用着各种催生剂、催肥剂,福兮,祸兮?
坐在回程的车上,我顿生一种危机感,现代文明,让我们失去了许多,许多,包括纯正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