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和县永久带入中国文学史的,是刘禹锡的《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在这样的诵读声中,记住了“和州刺史”刘禹锡,记住了长江北岸这座名叫和县的小城。
被朝廷贬来和州做刺史的那一年,刘禹锡52岁,在古代,这已经算得上是一位垂暮老人了。当时的和州知县姓策,是个势利眼,见刘禹锡是贬官的身份,就把他安排到南门外很偏僻的江边居住。按规定,刺史应居住在县衙里有三正三厢的房子中。如此不公的待遇,刘禹锡并没在意,反而高高兴兴,在门上贴了一副对联: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
这里的“争辩”,是指在永贞年间那场以打击宦官势力为主要目的的革新中,改革派与反对派之争。公元9世纪,宦官专权,藩镇割据,政治腐败,严重危及李唐政权。因此进行政治变革,成为一些士大夫的共识,刘禹锡和小他一岁的柳宗元,就是因为参加了王叔文的“永贞革新”运动,而长期被贬。刘禹锡是公元824年8月,由四川夔州调任和州刺史的,此前他已经辗转多处,在巴山楚水的凄凉之地,弃置了23年。但尽管如此,他仍能够化悲苦为哲思,写下“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样明亮的诗句。
刘禹锡心胸开阔,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是策县令心里却不舒服了,他又将刘禹锡的住所由城南调到城北,房屋也从原来的三间,缩到了一间半。刘禹锡仍然没有计较,这回他在门上贴的对联是:杨柳青青江水边,人在历阳心在京。
在和县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可恶的策县令再次调换了刘禹锡的住房,房子更小,真正的斗室,仅能容下一床一桌一凳。
刘禹锡忍无可忍,于是愤然写下了《陋室铭》。
这当然是民间传说,不足为信。我们今天看到的陋室,坐落在县城中央陋室公园的东南角,是上个世纪80年代所复建,三间正房居中,两侧厢房,呈品字型布局。正房斗拱飞檐,典雅别致,偏厢白墙黑瓦,朴素简净。院内麻石铺地,石桌石凳,绿荫遍地,竹木扶疏,有“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之遗韵。公园内的“半月池”,为明代正德年间遗迹。太阳照进来,有一些或明或暗的光影。侧耳倾听,能够依稀捕捉到当年从这座“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小院里传出的朗朗笑声。
据说《陋室铭》写好之后,刘禹锡请大书法家柳公权书碑勒石,立于门前,一时朝野轰动。可惜这方珍贵的“柳碑”和陋室一起,屡屡毁于战乱,又屡屡被重建,园内所藏的数块唐代青砖,也不知被什么人窃去。
《陋室铭》简洁明快,朗朗上口,以短短八十一字流传于世,可谓字字珠玑。除《陋室铭》外,刘禹锡在和县的香泉镇,还作过一篇《洗心亭记》。唐长庆四年(824)八月,刘禹锡调任和州刺史,一个多月后,九月二十三日,这位政治上屡屡失意的大诗人即轻车简从,到香泉镇散心。当他来到位于覆釜山上的洗心亭时,联想到仕途的失意,官场的黑暗,不禁文思泉涌,挥笔写下《洗心亭记》这篇碑记。此记与不久后创作的名篇《陋室铭》有异曲同工之妙:洗心要净,无欲则刚;陋室虽小,唯吾德馨,完整地表露了这位大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和人格魅力。
金陵与和州一江之隔,心境寥落的刘禹锡,在和州任上时,一定不止一次到这里来过。依山而建的石头城,以长江为天然屏障,形势险固,曾是六朝时的军事重镇。然而随着陈朝的灭亡,石头城逐渐失去了它的军事意义,城垣颓败,衰草丛生。六朝繁华逝去,没留下一点痕迹,唯有这四围的青山,长江的波浪,天边的明月,还在寂寞地守候着这座空城。自居易曾经预言,后来的诗人凭吊南京,都将无法回避刘禹锡“潮打空城寂寞回”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