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暖阳很金贵。早上闲下来,我把几本大部头书摊在窗台上晒晒霉,然后搬条小凳子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给先生钉衬衫纽扣,很久没这么闲暇了。卧室的阳光在慢慢地挪动,从地下,挪到床角;从床角,挪到床心;从床心,漫延到铺满一床。那红色的缎面床垫,就是我的嫁妆,是金线绕成的朵朵玫瑰,圈在一个个心形的图案里,阳光泻在上面,显得喜气洋洋。平时,从未留意阳光铺床,原来,可以暖到人的心窝里去。我得好好收藏起这一床阳光,来温暖冬天的每个日子。
记得小时候,我家住一个像四合院的学校里,中间有一个大操场。一到周末,太阳一出,女教师们像比赛似的,牵绳拉索,把被子都抱出来晾晒。那时都是手钉被,被面各具特色,有牡丹彩蝶的,有龙凤呈祥的,布料的,绸缎的,花花绿绿,晾得满操场热热闹闹。惹得孩子们大呼大嚷:“哦,放电影了!”那时,兴放露天电影,这晒的被子像极了挂银幕。也有孩子故意损人,跑到人家的棉絮下对那家的小孩说:“这被子有股臊味,准是你尿床了!”而被损的孩子就追打,就在被子间嬉闹穿梭……
妈妈们都自嘲这是晒嫁妆。要知道,那时女人出嫁,都有十床八床被子陪嫁的。从棉絮的新旧、被面的布料就可判断她们不同的婚龄,和不一样的作为。母亲算是出嫁最早的,可她的被子洗得花是花,叶是叶,清清爽爽,其他女教师就纷纷向她讨技巧。她们聚在太阳底下,不紧不慢地干着活,或在搓衣板上搓洗衣服,或用竹针编织毛衣,或批改学生作业,不时地望一眼活蹦乱跳的孩子们,脸上漾满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现在想来,她们每次这么晒晒嫁妆,看看孩子,聊聊男人,做做家务,暖暖的日子尽在不言中。而我晒被子的习惯也就是从出嫁开始的。
好了,阳光已经悄悄地退去,我得将被子一床床地抱进卧室。嘿,那吸饱了阳光的被絮,一铺,松松软软一床。我忍不住躺在上面,让暖烘烘软绵绵的幸福包裹着……猛一抬头,目光停在书架上,突然想起“一庭花草半床书”的句子来,那可是书生梦寐以求的极致,而此时,一床阳光半壁书,该是女人的理想境界吧。试想,那个“日上帘钩”,却还“被翻红浪” 的词宗李清照,那与夫君离愁别恨的心情有多霉了,别说晒被子,连叠被子都免了呢。
所以,我等小女人日日有他陪伴,有一床阳光半壁书相伴,足也。因为心暖了,崭新的日子就不会发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