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的鞋才穿几个月就嫌小,我伸脚比试一下相差不多,喜滋滋地告诉他,留给我穿。他的鞋比我的鞋档次高,没有破,丢掉觉得很可惜。
在他这个年龄段,除了寒冷的冬天,我下床基本上都赤脚。放鸭、放鹅、放牛,房前、屋后、草田埂无所不往,练就一双铁脚板。地面凹凸不平,走路磕磕碰碰习以为常,严重时能将脚趾甲踢翻或折断,弄得脚趾头经常血肉模糊,至今仍有两脚趾甲畸形,都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上学时捡哥哥们的旧鞋穿,只要鞋底没有洞穿,鞋帮破了自己动手补,接着继续穿。技术完全得益偷师皮匠马师傅。马师傅四十多岁,皮肤黝黑,在附近工厂旁边的自由市场摆个固定修鞋摊点,常年为厂里的职工和家属修鞋。家里自留地种的菜和鸡下的蛋都是我拿到市场上。将要卖的东西放在马师傅的摊点旁边,没事时瞅着他补鞋,久而久之无师自通。
自备一只钩锥,从捡来的废毛皮手套上剪一块大小适中的皮做补丁,依样紧贴在破洞处。用钩锥连着鞋帮钻通,将粗棉线折起挂在钩上轻轻往回拉,将棉线顺带过,里外用力拉紧。开始不小心常会扎手,慢慢也就熟能生巧,补得熨帖平整。不但会补自己鞋,还能帮家里其他人补。穿带补疤的鞋,丝毫不感到难为情,有鞋穿总比赤脚好。
恢复高考当年我是幸运儿。刚进校,学校很多基础设施还赶不上趟,二十多男生临时挤住一间大教室。睡我上铺的是一位老三届高中毕业生,上学前是某厂办子弟学校老师,连续几晚上完自习,全宿舍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听他讲一本外国小说。有一个晚上,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有人惊呼:“谁的鞋,这么臭?”没人提,大家也就没在意,经提醒,有几位同学吸溜着鼻子跟着附和。
我心里清楚,上学时姐姐帮我买了一双新球鞋。白天活动量大,脚容易出汗,新鞋透气性差,脱后散发出脚汗臭。大家刚走到一起,不熟悉,碍于面子,我佯装不知道。有人仍在喋喋不休,上铺的同学佯装咳嗽两声,戛然而止。正听到精彩处,突然被打断,纷纷指责带头叫唤的同学,他只好止住。接着又七嘴八舌要求我上铺的同学继续往下讲。其实,上铺的同学清楚臭味来源。上床之前他对我投来一瞥善意的微笑,将我鞋轻轻踢到床下。那两声咳嗽实际是替我打掩护,免得我陷于尴尬。第二天晚上,洗过脚,我自觉地将鞋放到教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