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一盆兰花死了。久置之后,盆里又长出了一株新的植物。从一开始萌芽到黄花朵朵、高及腰际,我都不清楚它叫什么名字,哪怕是一个土里土气的俗名都不知道。
刚开始,它非常羸弱,一根长长的宛如豆芽的嫩茎,从尚未腐朽的兰花根茎的缝隙里探出脑袋,东张西望,羞羞答答的。在我温煦而连续不断的目光催促下,它那细细长长的卵形叶片,终于长出了绒毛,由淡黄变成了淡绿。叶片上的茎线也日渐清晰,像幼儿皮下的静脉。反正我没啥事儿时,就蹲在花盆旁边,仔细地瞅着它,觊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天气渐渐地转暖,它的生长速度也随之加快,尤其是纵向生长更是惊人,有如小子喝了龙牡壮骨冲剂。它的茎干也越发粗壮起来,在阳光照耀下漫射出温柔的光芒。它的形体变化也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与想像。当它长到大约两尺高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想将它拔掉,怕它反客为主,大量消耗了土壤里的营养,不便于以后再在花盆里种植其它花草。可想想它也来之不易——一粒流浪的种子,竟然随着兰花盆里的土壤,来到了我的家。倘若兰花不枯萎死去的话,定然没有它存活的可能!
心太软,手太软,干脆放之任之了——反正兰花盆里已经别无它物。到了夏天,它已然长到近一米高了,然后好像定了魔法一般停止了生长。停止生长的同时,我看到了惊喜的另一幕,仿佛一夜之间,它的枝头上长出了许多花骨朵,即花蕾。尤其是朝阳的映照,似乎给予了某种神力,它们个个蠢蠢欲动,一点都不安分。随着花蕾的长大,有点头重脚轻了,要倒下来似的。于是,我找来两根竹爿子,插入花盆,用毛线将其固定,但比较宽松,给它留下了足够的生长空间。
立秋之后,大多数花蕾绽放出黄灿灿的花朵,水灵灵的,亮晶晶的,忒招人喜爱。每一朵花都朝我吟吟地笑,或打一招呼:你好/早晨好/晚安!我认为,这是它给予我的回报。可我还是不清楚它叫什么名字。我在网络上到处搜寻,包括一些植物网站。可是网海茫茫,它却是沧海一粟,岂能一下子逮到这朵美丽的“小浪花”?我竭力回忆曾经的乡村生活,总觉得老家麒麟畈也没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草——或许有,只是我没有在意罢了。我想到了袁开成,那个教会我许多乡间草本的男人。如果问他,他一定会知道的。苦思冥想之际,我突然想到了外来物种:一枝黄花。上网一查,绝然不是。我又深陷无知而不能自拔的状态。
天凉了,母亲进城小住。她到阳台上,一眼就看到了它。母亲说,你怎么栽了一棵野芝麻?我说,什么——什么野芝麻?母亲从枝上采了一朵小黄花,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嗅了又嗅,坚定不移地说,就是野芝麻,一点不错。立即手机百度。结果大失所望。图片上的野芝麻,无论是形体、茎叶,还是花朵,均与之迥然不同。野芝麻开的是白花,属于轮伞花序,生于茎端,花萼钟形,长在1厘米以上。眼下的飞来之物,却是黄色的小花朵,每8朵小花围绕一圈,外围均匀地分布着五个触角,像龙角一般,长度大约三四厘米。母亲又念叨了一遍,野芝麻——好,解百毒;过段时日,长籽了,嚼着很香呢。你小时候还喝过它煎的水呢。母亲又补了一句。我没有否定母亲的判断。也许它在老家就叫野芝麻,只是我真的一点印象没有了。母亲甚至说,麒麟畈的山坡上到处都是野芝麻,到了冬闲的日子,勤快人就将它们砍回家,晾晒后,做引火柴。母亲的唠叨,没完没了。可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记了。
人物若有缘,总有相逢的机会。有一次,我在浏览手机资讯时,竟然看到网页上有一张照片酷似我家阳台的花草。于是,打开网页一看,果然是同一种植物。它的名字叫豨莶。我当即懵了:这两个字,我不认识!好在作者也以为它们是生僻字,在汉字后面的括号里注了拼音。豨莶(xī xiān),两个平音字,读起来柔柔的,一点也不像它生长时那么张牙舞爪。
知道了学名,我便进一步了解和认识这种植物。打开百度百科,在“豨莶”的一大堆俗名当中,“野芝麻”赫然在目。我立即给乡间的母亲打电话,充分肯定了她的记忆。她不无骄傲地说:“我说的还有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