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红星路中段一条巷子里,曾经有过一株高大的皂荚树,如今已不知所终。很多年来,我一直在合肥周边寻找皂荚树,却只发现大蜀山上那一棵,也算是硕果仅存吧。皂荚是我们这一代人回首往昔的一个小小亮点,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皂荚作为天然“洗涤剂”,在菜场或杂货店里,还可以随时买到。五、六只皂荚,捆成一把,买了回来,用时取一两只,以斧头背敲碎,放到温水里,浸泡半个时辰,便可用来洗衣服洗被子了。
皂荚树很高,很威武。在江淮间,皂荚树5月开花,然而隔上两三个月,才看到枝头上挂出荚果,荚果跟刀豆差不多,通常比刀豆略长些,入秋之后,荚果成熟,将弯刀绑到竹竿的一端,取下皂荚,晾干,或用或卖,大致如此。我1960年到合肥上大学,母亲还在我的行囊里,放了一小捆皂荚,被北方的同学取笑:那么喜欢干刀豆呀,带它来上学,好吃吧?
成熟的皂荚当然不好吃,却因含三萜皂甙,历来的中医,拿它作祛风痰、除湿毒、杀虫之用。《湖南志》则介绍:“无论诸恶疮,但以皂角末醋调敷,即愈。”《本草纲目》将皂荚树分为猪牙皂与肥皂荚,说前者“树高大,叶如槐叶,瘦长而尖,树间多刺。夏开细黄花。其实有三种:一种小如猪牙;一种长而肥厚,多脂而粘;一种长而瘦薄,枯燥不粘。”而后者则“生高山中,其树高大,叶如檀叶。五六月开白花,结荚长三四寸,状如云实之荚,而肥厚多肉。内有黑子数粒,大如指头,不正圆,其色如漆而甚坚,中有仁如栗,煨熟可食。”
皂荚树分布甚广,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中介绍他家的后园之时,特意荡开一笔:“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在绍兴,周家是大户人家,为了天然洗涤剂的恒定提供,一棵皂荚树自然是必备之物。在江南,不说家家皂荚,起码一个村庄,是少不了一棵皂荚树的。皂荚树的数量,若与滇南相比,江南又是小巫见大巫了,滇南皂荚树至多,角长尺余,秋时悬垂树末,如结组纶。而远在黄河之北的运城万荣县李家大院,竟有一棵高大的皂荚树,亭亭如盖,被视为神木,枝头挂满了红色的祈愿带。
《救荒本草》称皂荚:嫩芽可煠食,子去皮糖渍之,亦可食。在旧时,皂荚除了用来洗涤衣被,还被用来作除秽的香料。据说这事始于宋代的佚名著作《五国故事》:“蜀王衍好烧沉檀兰麝之类,芬馥氤氲,昼夜不息。即而厌之,乃取皂角烧之,则以皂角为香者,盖始于蜀。”滇因盛产皂荚,亦染其俗,每塑庙像将成,必焚皂荚以除秽。岁首亦或爇于门外,或有除旧迎新的意思在里面吧。
肥皂(soap)初入中土,叫胰子,因为猪的胰脏,具有去污功能,也算是一种借代。“五四”到民初,“胰子”总以新潮的面孔出现在小说的情节中。后来“肥皂”逐渐取代了“胰子”。现在若求网购“胰子”,定然让卖家坠入五里雾中。自从“肥皂”替代皂荚之名与功能,皂荚树便渐渐退隐到历史的深处了,以致在合肥,想一睹皂荚树的芳容,非得登大蜀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