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网络上频繁出现各种“超低价旅游团”的广告，最近“40元4天3晚桂林游”的新闻更是引起了广泛关注。这类旅游团以极低的价格吸引消费者，但实际上却隐藏着诸多陷阱和内幕。7月19日，天津文旅局发布一则关于 “导游强制游客消费” 的情况通报，涉事导游言辞失当、态度恶劣，存在胁迫旅行者消费行为，拟对其顶格处3万元罚款。在被曝光的视频中，该导游直言：“叔叔阿姨我告诉你们，今天不买东西咱走不了，900块咱走不了。” 并强调： “花钱你是上帝，不花钱你就是狗屁！”

近日，记者调查发现，低价旅游团专门盯上了老年人。他们组织老年人参加讲座活动，送鸡蛋挂面，然后带他们去目的地购物。而带队的导游可能未必有导游证，他们擅长销售，以成交额为唯一考核指标。         据《每日经济新闻》

低价团往往就是购物团

近日，网民“帅大叔（硬钢到底）”在互联网发布视频，称其母亲参加“40元4天3晚桂林低价游”，引发网民关注。7月21日，在“帅大叔”曝光“40元4天3晚桂林低价游”几天后，他开车自驾到了桂林，他想看看桂林的美景，也想对桂林的低价旅游团一探究竟。

22日，“帅大叔”来到“桂林低价游”中提到的最大、最高端的厨房用品中心“萨摩厨具”，进店后是很大的购物商场，他看到很多个旅游团，很多老年人在排队。不过进去后不久他就被员工认出来，然后被保安“请出”。被“请出”后，他看到多辆旅游大巴陆续从附近停车场撤离，上面大多坐着老年人。

多位旅游业内人士告诉记者，40元4天3晚桂林游是典型的低价吸引过来的购物团，通常由出发地的组团社负责拉客——旅游目的地的地接社安排食宿交通——司机、导游带逛景点和购物完成闭环，区别于正规旅游团，低价旅游团的购物行程往往会比较长。

这类购物团的导游服务费很低或者没有，收入基本全靠购物提成，甚至会要先垫钱。组团社收到客人，地接社之间竞争，会有地接社加价把旅游团买过来，食宿都需要导游垫钱，最后靠购物回本赚钱，赌购物出利润。这样的旅游团以极低甚至零成本吸引游客加入，也通常被称为“零团费”或“负团费”旅游团。

行业将旅游团分为纯玩团和购物团两种，低价旅游团往往就是购物团，价格越低对购物的依赖越大。资深导游张磊认为，低于成本价就是低价，“比如上海往返三亚6日游，正常机票加酒店都得3000元以上，如果收费只要1000元，那大概率就会含有购物，并且会有好几个购物点。”

常年做购物团导游的何军也不喜欢低价旅游团，价格越低意味着不能回本的风险越高。何军表示，除了降低价格吸引消费者，购物团的出现也激励了导游提供更好的服务，购物提成是对服务的奖励。相对于低价购物团，正规购物团的购物行程往往不会那么长，也不会出现强制购物，并且会支持一定时间内无理由退货。

“导游”不一定是导游

记者也了解到，在低价旅游团里最关键的角色——购物团“导游”，实际上也不一定是真的导游，他们往往不一定有导游证，或者有效的导游证。前述天津文旅局通报的“强制游客消费”的涉事导游，就是导游证有效期满未申请换发，2023年9月被注销，属于无证导游。

在旅行社从业近三十年的贺伟表示，对于低价旅游团的导游而言，有没有导游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开单，公司唯一的考核标准就是成交额。据贺伟了解，面试成功之后，会要先交五六千元的培训费，进行一段时间的封闭式训练，请来专门的导师培训，学习各种专门的话术。

“他们会学习应对各种类型游客的方法，各种套路，比如除了传统的买东西介绍产品功能，可能会说买这个东西会有多少钱捐给灾区，如果这个行不通，第二天又会换套说辞，讲健康、讲亲情等，有很强的心理素质。”贺伟总结，他们会记得每个客人的信息，准备针对性话术，不断地试探，然后精准“拿捏”客人。

贺伟表示，“这些不正规的低价旅游团，导游连资格证都没有，他们根本不怕投诉”。反而是有资格证的正规导游和品牌旅社行不会做低价旅游团，因为一旦发生严重的投诉情况，导游和旅行社都可能会面临巨额罚款和吊销执照的风险。

资深导游李丽形容能开单的导游就跟会算命一样，瞄一眼就知道客人是什么样的，一听人说话就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能模仿全国多地的口音，观察细致，把人看得透透的。就张磊知道的，比如九寨沟3日游的行程，纯玩团导游的收入可能是2000元左右，但购物团导游，能力强的挣一两万元很正常，夸张的3天就能挣十几万元，但挣得少的可能也就几百元，差距很大。

老年人是低价团的重灾区

在“帅大叔”曝光的系列视频下，多位网友留言表示也有类似经历，父母花了“99元”“88元”“50元”超低价跟团旅游，结果回家一算花了成千上万元：一口锅七八百元，一床蚕丝被1688元、蜂王浆4700元、2万元买了两个（假）玉坠。如今，低价旅游团盯上了老年人。

露娜的母亲就在去年参加了一个低价旅游团，398元洛阳五天四晚，大巴车往返，单趟行程八九个小时。之所以判断为低价，是因为从呼和浩特到洛阳的火车票往返就近400元。

露娜告诉记者，在这几天的行程里，母亲的时间逛景点和购物大概各占了一半：上午购物，下午去景点，或者上午去景点下午购物。到了洛阳后的第二天，上午就去了保健品店，她记得母亲说一罐奶粉要100元；第三天去了玉镯之类的首饰店；之后还去了卖锅、刀具之类的店，一口锅七八百元，一把菜刀上千元。露娜的母亲是听力障碍人士，之前也和朋友一起参加过“那种一点点购物，大部分（时间）旅游的旅游团”，也能接受，但这次旅游一口锅就要七八百元，有太多让露娜印象深刻的记忆。母亲回家后，露娜下定决心，不会再让母亲参加类似的旅游团，“全是逼人购物的”，除了看人脸色，吃的午饭都是粥、馒头，住宿是一间房间三四个床、没有独立卫生间的旅店，条件很差。

露娜也想过投诉这个旅游团，但她连旅游团背后的公司名字都找不到。她和母亲在一个组织旅游的微信群，司机和导游在群里发布旅游信息，露娜尝试过加导游微信，但没有被通过，有人在群里多问，还会被踢出群。

据贺伟观察，旅行社的销售往往会先渗透到社区老年组织中心，通过组织老年人参加活动，送鸡蛋挂面等小礼品逐步取得信任。广场舞这种老年人集中的地方，也是销售们的重点目标。

“针对老年人的购物点也是专门设计过的，主要是厨具、保健品、床上用品、玉器，让老年人觉得用得到，但又价格高利润空间大的商品。”贺伟说。

零团费、负团费的不合理低价旅游团已在市场上盛行多时，尽管全国各地相关部门已采取严厉措施予以打击，但仍屡禁不止。因为老年人信息相对闭塞，时间金钱相对宽裕，加上贪便宜的心理，自然成了低价旅游团的主要目标群体。中国未来研究会旅游分会副会长刘思敏直言，老年人是低价旅游团的重灾区。 （张磊、何军、贺伟、李丽、露娜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