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四月中,万物“小得盈满”,于是,便有苦菜秀、靡草(荠、葶苈等春生夏死野草)死、麦秋(可以收麦子)至。此三项物候,显示的是天地间的大场面,那么,环顾一下身边,但见“墙根新笋看成竹,青梅老尽樱桃熟。”雨后春笋,日有所增,早就超过人头高,由笋而竹,再也不能拿来当作蔬菜了;树上的梅子,虽是花落蒂熟,然而,此时尚未脱青涩;算只算,唯有樱桃正当红,正所谓“珠林光万点,红乱野园芳。艳夺桃花彩,甘娇荔子浆。”
樱桃为蔷薇科李亚科樱属多年生小乔木,樱桃与樱花、郁李是近亲。樱桃单叶,卵形;伞形花序,花瓣倒卵形,白色或粉红色;核果,无沟。李时珍称:“其颖如璎珠,故谓之樱。”樱桃多红色,白黄两色少见,白者称“白露珠”,黄者谓之“蜡樱”,文人雅士,便将红樱桃称作“朱樱”。樱桃成熟之时,往往引来众鸟争啄。苏州的樱桃,大而殷,有“吴樱桃”之称,吴樱桃自泛红之日起,农家防护,如临大敌。一伺成熟,便刻不容缓地采摘殆尽。其情其景,有诗为证:“鸟偷飞处衔将火,我争摘时踏破珠。”
樱桃酸甜适度,果肉多而果核小,民间有“樱桃好吃树难栽”之说。“难栽”也许是难得的隐喻吧。不过,大地春尽,樱桃得正阳之气,遂成人间诸水果之先,于立夏、小满之际,成为千家万户盘中之隽物。
樱桃玲珑娇艳的色泽,状若玛瑙的果形,甜中带酸的口感,自然博得诗人一片赞誉。白居易以“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来形容少女之美;宋代朱淑真《樱桃》诗云:“为花结实自殊常,摘下盘中粒粒香。味重不容轻众口,独于寝庙荐先尝。”虽是白描,然而其口福之乐,却是跃然纸上。至于蒋捷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连用两个“了”字,明是过去时,暗是无尽期,让樱桃之红与芭蕉之绿,长留天地间,永驻人心里。
农家种一株两株樱桃,自食之外,亦为卖钱,街头巷尾,提篮小卖,让贩夫走卒者流,大快朵颐,至于大开“樱桃宴”者,率非凡品。据《唐摭言》记载:乾符四年,刘邺第二子覃及第,独置是宴,大会公卿。时京国樱桃初出,虽贵达未过口,而覃山积铺席,复和以糖酪……
近年来,人们将产于美洲的个大皮厚的Cherries,音译为“车厘子”,车厘子的优势不在大,而在于能在春节期间上市。然而我始终认为,中国产的樱桃,是一种奇妙的水果,它那艳红的色泽,似有若无的香气,清新爽口的味道,无不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一粒樱桃入口,你感觉到的,是大地予你的温暖,是上苍赐你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