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区里参加“中考复习研讨会”,中场休息之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收到朋友发来的一张老照片。看着屏幕上青涩的自己,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陌生感”。那时刚工作不久,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时光如水,而我就像逆流而上的小船,飘飘忽忽地回到了十几年前。
记得那天是2013年4月21日,春意盎然,阳光灿烂。说是朋友,也是以前的老同事。多年的相处,总感觉叫“同事”有些冷冰冰的,少了点人情味,还是叫“朋友”温暖、亲切一些。他年长我不少,按年龄应该叫叔;在专业上,他是我的前辈,还是学校中层领导,负责办公室事务。但他为人谦和低调,从不摆架子。他在学校主教语文,因为写得一手好字,也兼代书法。初次见面是在“进益楼”的办公室,我急着去领一些教学用品。
“庐江哪儿的?”只见他戴着金丝眼镜,微微抬头问。见我不吱声,他又问了一句。那时,我刚考编到庐江,他纯正的庐江方言,一时间,我也没怎么听明白。
“不是庐江,我是桐城的!”我下意识地挠挠头,终于听懂了。
“桐城派故里啊,怪不得看起来文绉绉的!”他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朝我上下打量着。“备课本,要是不够,随时过来拿!”他瞬间切换成普通话,像是怕我听不明白,“刚毕业的年轻人,备课可要下点功夫哟!”我默默点点头。记得大学刚毕业时,父亲就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过:这年头,给你中肯建议的,都是你人生路上的贵人。
之后,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国庆节后返校,到了“新教师展示课”的时候,心里骤然紧张起来,横竖一条心,“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按学校“青蓝结对”的安排,他自然又成了我的师傅。办公室里里外外的事情千头万绪,纷繁琐碎。白天他忙得脚不着地,一刻也不得清闲。只有到了夜晚,校园师生散尽的时候,他才泡杯浓茶,坐在靠椅上,强打着精神。“教学设计准备怎么样了?拿来,我看看!”他轻轻呷了口茶,径直开口问道。慌忙间,我递上原稿,等待着一场“暴风骤雨”。
“这个地方要改!”他皱了下眉头,“表述要严谨,不能模棱两可!”他用红笔圈了出来,灯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我一时竟失了神,蓦然,就想起了鲁迅的《藤野先生》。“还有提问,要善于启发、引导学生,循循善诱,不能单刀直入,更不能自导自演……”他的声音洪亮,但语气缓和了下来。看我一脸紧张的样子。他转而又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对年轻人要求苛刻了点,也是希望你尽快成长……”
往后的接触便多了起来,教学上的,生活上的。他有时饶有兴趣地问我:“六尺巷”、“东柞门”、方苞、刘大櫆,还有桐城的“蒿子粑”。转眼就到了九年级,那是我第一次带毕业班。虽说年富力强,但着实也缺乏经验。
“周末,合肥有场语文教学观摩活动,我给你报名了!”别看他平时通情达理,一旦“固执”起来,也不容分说。“孩子小,刚满一周,周末还想回趟老家……”这些话,在心里不断翻转、盘旋着。看他满怀期待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多开阔眼界,多向名师学习!”他郑重其事地说着。我也清楚:外出学习的名额是他争取来的,不容易!那天的课是《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由江苏名师黄厚江执教。那天窗外的花儿很美,就像岑参看到的塞北皑皑白雪。
2020年9月,我通过选调入职合肥。临走前,我请他吃饭,还是以前的大排档。饭桌上,两个人,四瓶啤酒,我和他都喝得东倒西歪。两个人,都不胜酒力;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忘了说了,他姓董,今年7月即将退休,照片是他整理电脑材料时偶然发现的,他便转手发给我,让我存下来。幸得有这照片,让念想有了轮廓,有了画面。殊不知,时过境迁,记忆就像一团薄雾,终究在时光的洪流中蒸发殆尽。他送的书法——“天道酬勤”,我找人装裱起来,挂在客厅的醒目处,也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人走茶不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