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是名留青史的京剧大师,从坐科学艺到课业授徒,从同台合作到社会交游,他的“朋友圈”对马派艺术的形成与发展曾经产生过什么样的影响,又能给予今人怎样的启迪?
马连良先生是京剧老生艺术的大师,自青年时期起,即名列“老生‘三大贤’”“四大须生”之中,享当世盛名五十年。作为“述往”书系的最新力作,《温如集:马连良师友记》于2023年10月由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出版社出版,共收录文章二十余篇,通过忆述祖父马连良平生师友、弟子的行迹、成就,以及其人与马连良交往始末、问学经历,展示了20世纪文艺界诸多名人的交际与生活。
“述往”书系是北京伦洋图书出版有限公司旗下的著名书系之一,倡导“述往事,思来者”的出版主题,致力于发掘、传承古都北京与前辈名家的历史记忆。近日,《温如集:马连良师友记》新书发布会暨分享活动在中国书店(雁翅楼店)举行,北京伦洋图书出版有限公司副总编辑王忠波,该书作者、马连良嫡孙马龙,文化学者赵珩,《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主任周家望,及马连良艺术研究会相关人士出席活动。
活动中,众人就马连良的师友交游情况,以及马先生在艺术、生活等方面与师友互相影响、共同前进的事例,进行了分享和交流。与会嘉宾认为,马连良对专业技能的刻苦钻研、对文化素养的不懈追求,以及与文化界、知识界朋友的密切交往与虚心听受,是马连良成为著名京剧艺术家的关键,值得当今青年戏曲演员认真学习与深入思考。
在《温如集:马连良师友记》一书的序言中,赵珩同样讲述了其对马连良本人及其艺术成就的认知,以及他对《温如集:马连良师友记》一书的看法。
以下内容选自《温如集:马连良师友记》。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马连良是我心中的偶像
我从小喜欢历史,而马先生演出的剧目大多与历史故事有关,可以说涵盖了从春秋战国直到明代的历史跨度。自从看了马先生的戏,就对马派戏情有独钟了。开始还是跟着家里长辈去,大概从八九岁开始,我就自己买票去看马先生的戏了。
那时,我就读的小学校和家距离金鱼胡同东安市场北门的吉祥戏院都不远,因此经常去那里看悬挂在市场北门外东西两块朱漆白字的水牌子。一块是当晚的演出剧目,一块是次日演出的预告。彼时大概是1956年或1957年,北京京剧团已经组建,马谭张裘四大头牌的阵容也已经形成,而在四大头牌中,又以马先生上演的剧目最多。其次是虎坊桥北京市工人俱乐部等剧场,也去过不少次,但彼时年龄小,能去前门外的几个剧场就相对较少了。
我曾做过一个粗略统计,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到1964年近十年的时间中,我看过的马先生代表作大约有三十个剧目,这还不包括他与梅先生和君秋的对儿戏与大合作戏。至于场次,那就不好统计了,例如像《十老安刘》《胭脂宝褶》《四进士》等,起码看过三次。
后来,戏看得多了,也渐渐有了些戏曲知识,就对马派的唱腔、念白、做派有了些粗浅的了解。深深感到马连良的戏,除了唱腔如行云流水,做派也是那样的潇洒自如,念白自然流畅,已经从程式化中脱颖而出。马先生的每出戏都塑造了完全不同的人物身份,无论是高居庙堂的帝王将相,还是身居闾巷的市井平民,无不恰如其分,毫无造作之感。马先生晚年很少有开打的剧目,余生也晚,没有赶上,但是马先生早年坐科,开蒙即是武生戏,乃至出科后的中青年时期,那些武老生也都唱过。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马连良是我心中的偶像,除了台上,生活私底下也能时常见到。那时除了前门外的剧场,内城的吉祥戏院和中山公园音乐堂也时有演出。马先生在内城演出前,总会很早到城里,或在八面槽的清华园洗澡修脚,或在东安市场内转转。因此,但凡是在东安市场附近见到马先生,那就多半是他晚上在“吉祥”有演出。记得那时,凡是春秋季,马先生总是穿着很潇洒的西服上衣或是浅色中山装,干净整洁,和气文雅,颇有书卷气。那年代没有追星之说,但是认识马先生的人很多,无论是清华园柜上和跑堂的,还是东来顺门前切肉的伙计,再或是北门把门儿的豫康东烟店母子,都会和马先生打招呼问声好,马先生也会频频点头致意,最后从“吉祥”后台走进剧场扮戏。那时没见有人要与他合影签名之类,但这些场景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时家里存有很多老唱片,仅马连良灌的唱片就有几十张,都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高亭、百代、蓓开和物克多的出品。不但有唱段,也有单单是白口的片子。例如《清官册》《审头刺汤》等。那段《审头刺汤》中陆炳在大堂申斥汤勤的大段念白,不但反复听,甚至能学,六十多年过去,至今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可见我那时对马先生念白的痴迷。
马先生塑造的舞台形象可以说是绝无雷同,千人千面。无论是饰演田单、程婴、蒯彻、张苍、苏武、王莽、孔明、乔玄、李渊、薛仁贵、寇准、徐达、朱棣、海瑞、邹应龙、莫怀古等帝王将相,还是张恩、马义、薛保、白槐、莫成、宋士杰、张元秀等小人物,无不惟妙惟肖,真情流露于自然之中。可以说,马先生把戏剧的很多元素都融入了京剧戏曲艺术中,使相对程式化的皮黄戏曲更加丰满,剧中的人物形象各异。
应该说,马连良先生在近代中国戏曲史上是一位里程碑式的、继往开来的生行表演艺术家。
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和认识马连良先生的作品
除了从幼年对马连良艺术的崇拜,个人大概也是看过马连良演出而如今尚健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另外也与马龙大伯马崇仁、其父崇恩(乳名小弟)和小姑马小曼有过数面之缘,又与马派弟子传人张学津从幼年相识。我想,这也是马龙邀我为本书作序的原因吧。
马龙写过几本关于马连良艺术经历的著作,对马连良和马派艺术多有阐述,都很翔实生动。但是这本“师友记”则是从另一角度写马连良从艺坐科到交友往还、课徒授业的内容,一年多以前,马龙就将这部书稿拿来让我看。读后,觉得这正是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和认识马连良先生的作品,因此推荐给了北京出版社。
所谓“师友”,这里既有马连良先生从坐科学艺以来的业师和同门,有对他在艺术道路上提携与指导的文化人,也有总角之交的朋友;既有合作多年的舞台伙伴,也有他的传人与弟子,其中有些人我也十分熟悉。
书中有些篇目虽然仅标明写某一人,而实际谈到的却是几位师长和友人,如在谈邵飘萍的篇目中也谈到徐凌霄。因此仅从目录上还不能窥其全部内容,只有卒读之后,才能了解这本书资料之丰富。
开宗明义,第一篇“第一伟大科班的师友——富连成人”,是对马连良在富社八年坐科和三年“带艺入科”的阐述。马连良坐科富连成八年,后出科演出一段时间,又主动请求“带艺入科”,深造三年,前后在富社学艺十一年时间。这是个什么概念?就当时而言,也应该等同于在协和医学院本科毕业后而又读博三年。以今天的理念而言,是相当于中国戏曲学院的研究生班毕业。而其坐科的八年又远远超过了今天本科学习的时间。这也是马连良之所以功底扎实,能够在唱念做打各方面打下坚实基础的原因。富社创办人叶春善和总教习萧长华、业师蔡荣贵都是马连良的恩师,因此,在这一篇中所述马先生成名之后不忘富社十一年的教诲,对叶先生、萧老、蔡荣贵老师执弟子礼甚恭,对同门学长、学弟尊敬、友善与提携的事迹,也足可见马先生的尊师重教、友爱同门的为人之道。
马先生早年曾受业于老谭派须生贾洪林,贾在做工和念白方面对青少年时的马连良有着重要的影响,这也是马连良在坐科时能博采众长的体现。
梅马两家可谓是通家之好,因此马龙用“肝胆相照”来形容两家的关系。梅兰芳与马连良不但在艺术上有多年的合作,在那些极端困苦的特殊时期里,还能够互相关照,共度时艰,也是为人钦敬和称道的。君秋在马先生面前,当是晚辈,他们几度合作都非常成功而默契。君秋无论是在人前人后,对马先生都是十分尊重的,他在我家就多次说到马先生对他的提携照应。 据《新京报》